梁王出了神,嘴角喃喃:“他简直不是人,他是妖孽……”
“殿下,您说什么?”奉天理阴阴的笑着,佯装未听清。
“无事。”梁王清了清嗓,又回头玩味的看向他,“道长,我倒是有一事相问。”
"您但说无妨。"
“道长,这世间可曾确确实实有过妖?”
“不曾有过。”奉天理顿了顿,又抬起头来,“不过殿下想让谁成为妖,贫道倒是有些手段。”
梁王再耐不住性子,向那奉天理行了一礼,急忙道:“道长,我确有一人想除掉……”
言毕,奉天理微微一笑心领神会,便又贴着梁王耳语片刻,起身之时,梁王甚至足下不稳,连打了趔趄。
“道长此招,不费一兵一卒,着实精妙。”
室内门窗紧闭,二人相视一笑,众人皆不知奉天理与梁王达成了何种交易,只知道第二日,那梁王府门口的侍者,再也未曾出现。
此刻暗林之下,奉天理手中的三清铃如同银针一般声声探入着白煜的耳膜,他强咬着牙,呼吸急促,好在修行尚且够,他承受得住。
铃声愈发紧促,被他背在身后的迟鲤紧了紧臂膀。潜藏在暗中的,生着狼身的妖兽顿时从四面狂扑上来,将白煜团团围住。
白煜背过手去,抽出了迟鲤腰间的佩剑,此刻,他顾不得眼前的狼是否无辜,恩情未尽,他只想让肩上人与自己活命。
混乱之间,奉天理的声音却在铃声与兽吼中愈发清晰,回声响荡在这林间空地之上:
“昔日早已听闻白大人鼎鼎大名,竟刀枪不入,神力异常,起初我还当是个奇人,没想到今日林中窥见,竟发觉您化作虎身……自离了师傅,我还从未见过妖,您是头一份。”
刀影之下,鲜血早已凝成了夜空般的紫红色,泛着暗光,夜雨方停,将血的气息蒸腾的刺鼻。
那失了神智的狼越受刀剑,反而愈发兴奋。
奉天理扬起拂尘,神色玩味:“大人,这狼不过是贫道略施小计,不过是除去了肉身,再注些新的神志罢了,您越反抗,它们可就越兴奋——不过这些毕竟是假妖,又怎能跟您这货真价实相比呢?”
迟鲤虽伤的混混沌沌,可听他一言,脑中的神志瞬间紧绷,身侧一切好似失了声音,她循着如丝线般的回忆,将诸事拼起——
从没有过妖患,从来都是这些披着皮的,在这妖道手下失了心疯的狼兽;不过人言可畏,以一传百,整座城便笼罩在一片妖异恐怖之中。
更可笑的是流言背后的始作俑者,甚至自今日前从未见过妖一面。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引他二人出宫,而这又是从何而始的呢,是百花村,是殷先生,是胡志府,还是那枚桃花玉佩……
身下的白煜渐渐体力不支,汗水透得她凉津津。
“抱紧我,别松手……”
迟鲤不觉得害怕,她只觉得莫名的升起愤怒,心口跳的整个身躯都在震颤——她从不认命,但为何命运总要挡在她的前路为她开一个又一个的玩笑。
她要报恩,太后便驾鹤西去;她要修行,陛下便害上了病,内宫不宁;她想和眼前人过平平静静的生活,为人的滋味将将尝到,难道此刻竟要断送狼口之下?
她向来只怨自己,头一次怨这天道不公:她要这一切,自此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哪怕失败,哪怕只有一瞬。
但她不要温和的在命运中睡去。
迟鲤顿时松开了手,她强撑着身体,与白煜后背紧贴,亦抽出白煜腰侧的佩剑,趔趄着向那狼群挥去。
身上没了她的重量,白煜来不及回头,迟鲤便先声喊出,如同喊她的不甘。
“白煜,我们说过,要互相保护的——”
她奋力向前劈砍,视死如归,仿若角斗场的武士。
剑刃劈开空气的声音呼呼作响,她不知哪来的力,鲜血溅在唇畔,妖兽哀鸣,她居然为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
“来啊!我不怕你,我,我不怕……”
或许这一次,气运会眷顾她。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白煜忙回过头忽然发觉迟鲤倒在了妖兽的血池之中,血泊浸得她衣衫成了暗紫色,绸缎般的长发此刻也打着卷浸泡在了这片深红之间。
她祈祷,气运眷顾她一次便好。
三清铃在手中失了响动,妖兽哀鸣,奉天理发觉不妙,恨恨的咬着唇,却又不敢贸然行动,去招惹半跪在迟鲤身侧,双目猩红的白煜。
此刻不逃,还待何时?
奉天理念念有词,刹那间,千万只蝙蝠如同黑云般冲出林间席卷而来,裹挟着他墨色的衣袍化作一阵腥刺的雾气消散在了此地林间。
树影摇曳,白煜顾不得逃跑的奉天理,双目猩红,他觉得自己甚至要失去理智。
他亦受了伤,不过对于他这种妖来说,尚且可以承受,不过迟鲤此刻的情况不容乐观,他拨开黏腻在她眼睑下黏腻的发丝,将她抱起。
猩红顺着她的小臂滴落,地面再度湿润。
月光引路,他向山上的殷府跑去。
今夜的夜来香熏得狠决,白煜却不觉得有香气半分。
后院传来门板撞在围墙上的巨响,那殷府的小厮吓得激灵,他起身却迎面碰见这伤痕累累的二人,哭肿的眼眸顿时因惊异而睁大,他不敢多言,只忙应声取来药箱。
床榻之上,迟鲤小臂的伤口乌紫,黧黑的咬痕深处,血色如同杜鹃涌现开放。
小厮取来的药起不了效,急得脸色煞白,连连冒汗,白煜无心去安慰那小厮平静,只攥紧她的手贴在脸侧,神色恍惚: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最后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