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灯化泪,滴落迟鲤床头,她早已沉沉睡去,白煜为她紧了紧被子,便合上床前帷帘,独步向院后池边走去。
白煜侧坐池边,臂膀止不住颤抖,脑海中竟浮现出迟鲤臂上的鲜艳伤口。
“吃掉……吃掉……”
白煜揽起池中水扑在面庞,尽力保持着冷静。
这世间修炼的妖常躲不过两条定律:其一,无论好坏,若食修道之人则功力大增。其二,正如雌雄螳螂相食,若食心系之人,亦功力大增。
他合掌摁在胸口,忽然发觉心更是刺痛得厉害,他猜想迟鲤是修道之人,这才险些失了控制。
白煜运功释力,指尖的金雾氤氲在胸前掌心,他轻喘着气,只片刻后,那金雾竟失了光辉,化作褐色沙粒粘在白煜掌心。
“这是,怎么回事……”
近些日子来,白煜常觉得功力有所削减,可即便是先前为陛下运功续命,也慢慢有所回恢复,又何以至得今日的状况。
他不禁担忧起迟鲤来:若一日,他再度化为兽形,失了记忆,失了功力,那迟鲤可还在宫中,若在宫中,又如何是好呢。
池水自眼睫滴落,白煜思索起自己的结局,或许残忍,但他看来却尤为现实——有一日,他终要为迟鲤留后路。
夜深人静时,崔桃与竹月远远便望见翠光轩门前,有一人影正向眼前跑来。
此人面容渐渐清晰,崔桃定睛一看,原是一个小太监:“你是何人?怎敢在此大声喧哗,迟大人方才歇下,不便见人。”
小太监气喘吁吁,在袖间抽出一张信来:“好姐姐,我是东宫来人,太子有要事相告,还请迟大人亲启,就让我进去吧。”
翠光轩门被拍得砰砰作响,白煜站起身来,双手拉开轩门,只与小太监对视一瞬,便收下了那封密信。
“白大人,太子殿下望迟大人亲启……”小太监声音极小。
“不必了,交予我二人,并无差别。”
轩门轻合,迟鲤睁开朦胧睡眼,俯身凑在灯下:“太子有信?白煜,读给我听吧。”
白煜执起信来,却面色一红,又将信放在迟鲤面前:“我识不全字……”
“哪天我好好教你。”迟鲤宠溺一笑,转身打开信笺,视线上下扫动间,迟鲤嗤笑出声,转而抬起手来,烛光之上,信封顿时散为灰烬。
迟鲤扬起眸来,长呼了口气,对上白煜有些疑惑的眼眸:“太子殿下黄雀在后,其实他不必向你我致歉——他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
“不过梁王明日便离宫回府,太子殿下嘱托我们好好筹备五日后的合宫宴,一来庆贺陛下久病初愈,二来则是贺太子凯旋。”
此夜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如释重负,有人暗下决心。
晨光未亮之时,一辆马车自宫门一侧闯出,向梁王府驶去。梁王妃柳秋艳早已拭着泪等在门前,见梁王下车,便扑在梁王身前嗔闹。
一番梳洗完毕,梁王便卧躺在床榻之上,长呼了一口气,梁王妃则在身侧喋喋不休:“殿下受累了,宫中诸事,可还如意?”
梁王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着这些日子以来的些许画面,忽然间,他惊坐起身,向柳秋艳笑道:“诸事尚且在掌握之中,不过,有一人,确实令人不甚如意,甚至让本王有些捉摸不来……”
“楚黎。”
“殿下有何事吩咐?”
“你去查查,那新来的灵囿使,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楚黎行礼离开,梁王抬起手,命人将那柄被白煜捏得变形的剑原封不动地挂在厅堂一眼所及之处,剑柄下的络子尚且在半空中摇晃,如同轻轻抚过梁王难抑的野心。
三日的时光如流水般匆匆,这些日子里,白煜与迟鲤各司其职——百兽园内,白煜正驭着马,一旁伏案的迟鲤则将白煜口中的兽类登记造册。
不过笔下的速度尚且赶不上白煜的言语,迟鲤索性挥挥手,将白煜拦下:“白煜,我记得你说过,你尚且认不全字,不如今日我教你可好?”
白煜点点头答应,迟鲤便示意他坐在案前,俯身拢上了他执笔的手。可即便如此手把手的教授,白煜笔下的字却依旧有些辨认不清。
方才教的名字写法,此刻在白煜笔下却被一条鲤鱼与一只猫脸所取巧替代。
看着眼前人红着脸的模样,迟鲤不禁打趣道:“净知道偷懒,或许这园中的小猴尚且学得更快呢。”
欢声笑语下,一旁的崔桃默默开了口:“迟大人,近日里,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迟鲤搁下笔,神色疑惑:“这有何不可?”
“大人,我也是听今日探亲的宫女所言,她们说,说民间有妖患,凡是灵巧一些的鸟兽,皆被专人所捕杀……”
“奴婢从未想过,世间竟真的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