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暖融融的百兽园内,白煜忘了一个道理——生而为妖,万不可对人动心,若起心动念一分,妖力便退缩一寸,直至失去人身,永堕为兽。
自迟鲤接手薛贵妃丧仪,到圆满回宫复命,宫中众人,无论新老与否,皆认下了迟大人的名号,过去宫里的老人更加肯定,宫里的新人也愈发佩服——
流水一样的珠饰稀物,书画珍馐源源不断地汇入翠光轩内,不过众人虽讨好迟鲤,也未曾忘记她作为灵囿使的义弟,只是他们听说灵囿使性格孤傲,不常与人来往,便一并将礼品送至了翠光轩内。
崔桃与竹月跻身在一众礼盒之间清点礼单。翠光轩内,时不时传来拆开礼盒之时,这两位小姑娘的惊叫之声。
迟鲤坐在西阁的屏风之下,专心看着书简。
崔桃举起翻开的礼单,向屏风下的迟鲤道:“大人,卫尉差人送来的金石把件有特意送给灵囿使大人,要奴婢派人给灵囿使大人送去吗?”
迟鲤本想应允,却眼眸一聚,抬头合上书简,透过屏风对上了崔桃举在半空中的礼单。
最近无事,好像是有日子没见到他了。
迟鲤停下笔,摇了摇头:“嗯……不必了,我亲自带给他便好。”
一连多日,迟鲤本想忙中抽闲去看看白煜,却总是每晚回到翠光轩后倒头就睡,也不知他情况如何。
言出必行,迟鲤立刻便起了身,在盒中拿出了件小巧的瑞虎祥云纹玉印章,她顿时心下一喜,左右端详后,随即收在了袖中。
“崔桃竹月,若有人再上门送礼便一一记下,灵囿使的东西我此刻亲自送去,不必跟来。”
宫道上,有官员路遇迟鲤,旁敲侧击地想一并去拜访灵囿使,亦不出所料被她拒绝。
百兽园大门紧闭,迟鲤正欲敲门,一旁的侍卫向她行了行礼道:“迟大人可是要找灵囿使?”
“正是,灵囿使此时不在?”
侍卫又拱了拱手:“迟大人,灵囿使今日晨间便去太极殿面见陛下了,此刻还未回来。”
“面见陛下?”
“是,灵囿使大人近些日子常去太极殿,也从不让不让旁人跟着,更不许……”
“更不许什么?”
“更不许旁人告知您。”
迟鲤怔了一怔,胸口止不住的起伏,朱唇微启,片刻思忖过后便朝着太极殿方向快步行进,亦默念着白煜的名字。
数日以来,迟鲤得空时,尚且会去看一看皇帝,自那一日陛下服下了张真人的仙药,虽面色有好转,但终日仍是在清醒与昏睡中度过,好在梁王被禁足,太子监国,一切仍在正轨。
原定的为太子恭贺之日还有时日,迟鲤竟捏不准白煜意欲何为。
行至殿前,迟鲤向殿门外的大监行了行礼:“大监。”
“迟大人有礼了。”大监甩了甩拂尘。
迟鲤焦急道:“不知陛下是否在殿内,请大监代为通传。”
“迟大人还请轻声些,陛下尚且在休息中,况且有灵囿使相陪……看大人气喘吁吁,如若不是要紧事,不妨在侧殿稍做歇息,陛下将醒之时,在下便去禀报。”
迟鲤心中一惊:“灵囿使在殿内?”
“正是。”大监看向殿内,又回头向迟鲤道:“灵囿使是大人的义弟啊,大人难道不知,这灵囿使的治病仙术?”
仙术?
迟鲤不禁疑惑万分,见强行入殿不成,便柔声道:“既然大监也知灵囿使乃我义弟,那殿中便并无外人,我不做声,等陛下醒来便好。”
大监见状只好点了点头,示意迟鲤放轻脚步向寝殿走去。
寝殿内外依旧笼罩在熟悉的檀香与药味之中,不过今日的药味竟不甚浓郁。
迟鲤伸手拨开层层鹅黄色的轻纱,慢步靠近龙床前,那朦胧依稀的两抹人影。
龙床之上,皇帝的呼吸均匀平和,迟鲤蔽身在最后两道纱幔之后——目光渐渐清晰,白煜的身影便在眼前,他正掐着诀,隐隐金光自指尖浮动。
迟鲤不禁吸了口气,面前的白煜似乎是发觉有人将至,便立刻停了动作,迟鲤即刻侧身躲在纱幔旁的盘龙柱下,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彭彭。
白煜扣合下香炉盖,轻嗅着殿内的气息。
炉盖之上,他的指尖透白如冰,不知血色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