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谷雨相处渐渐久了后,沈蕙也能认出些布料,这婢女的衫裙均是缎布做的,料子虽旧,但色泽不错,裙角绣着两瓣玉兰。
婢女名字便叫玉兰,是松竹堂的一等婢女,二少夫人进门后,去了她屋中贴身侍奉,得主子的命来兽房要只鸟养。
“这位姐姐稍等,待我去屋里为二少夫人寻只乖巧机灵的鹦鹉。”沈蕙无奈,连忙自榻上爬起来。
“我们夫人不要鹦鹉,要鹩哥。”玉兰却道。
沈蕙浮于表面的笑容一顿:“鹩哥多吵呀,少夫人尊贵,莫扰了她歇息。”
二郎君厌恶鹩哥,嫌这鸟吵。
谷雨没在大庭广众下嚷嚷绣房的事,但和沈蕙讲过悄悄话。
她原还同情楚娘子夹在二郎君、二少夫人间左右为难,谁知一转眼,为难的成自己了。
“沈姑娘,府里谁不知你的姨母是三郎君身边的许娘子,你小小年纪又升二等,和我们不同,主子的令,我只能照办,求你多担待。”玉兰生得小眉小眼,腰肢盈盈一握,低声下气恳求时尤显柔弱。
玉兰语罢,就欲福身。
一等婢女给二等婢女见礼,有失体统,沈蕙怎能如玉兰的愿,上前托住对方双臂,抖开帕子抹眼角,好似哽咽:“姐姐何必往我脸上贴金,我是我,兽房是兽房,我不好连累旁人。不巧,赵庶妃喜欢逗弄鹩哥,我们这的两只鹩哥一只当差一只备用,某日谁没精神,换另一只替上,哪个都重要。”
她力气大,一托一推,弄得玉兰一下子立正在原地。
玉兰楚楚可怜的神情微僵,差点挂不住笑:“好,那请沈姑娘找个别的鸟,我不麻烦你。”
画眉、黄鹂等鸟雀太小且不贵重,沈蕙亲自选了只通体雪白的鹦鹉,开库房挑一个檀木镶金八角鸟笼放进去,塞到玉兰手中,忙不迭送她走。
小楼凭栏处,段姑姑朝沈蕙招手,叫她上来:“你把你常喂的鹦鹉给松竹堂的婢女拿走了?”
“对,二少夫人点名要鹩哥,我怎么可能给。”沈蕙趴在栏杆旁。
“那鹦鹉通体雪白,学话又快,可惜却没剩几日可活。”段姑姑摇摇头,“人心里不舒服,总要从别处发泄出去。”
二少夫人近来常往南园跑,想同崔侧妃告状。
但崔侧妃又开始“自愿”礼佛抄经,替王府祈福,二少夫人除却随二郎君按照礼数拜见过她一次外,又去了五次,次次吃闭门羹。
沈蕙慌慌张张站起来:“啊......”
“别想那鹦鹉了,再过两三天赵庶妃说不定要生产,她产子后你又该忙了。”段姑姑声音淡漠,这么些年,她已见惯人的生生死死、起起伏伏,区区鹦鹉的性命,不值得她浪费时间感伤。
“忙什么?”沈蕙一时尚未转过弯来。
“府中侧妃之位空缺了一位,你觉得谁能晋升?”段姑姑戳戳她额头。
她毫不犹豫:“自然是赵庶妃。”
段姑姑反问,话里有话:“那薛庶妃呢?”
沈蕙会意。
对啊,那薛庶妃呢?
薛皇后厌恶赵庶妃,屡次想抬举自家侄女,楚王必然不肯,而薛皇后为人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赵庶妃若诞下个女儿便罢了,若是男孩,恐怕又难以自己养,仍需隔着纱帘看鹩哥解闷。
段姑姑轻轻叹息:“许久前,宫里下令,命第二次有孕的赵庶妃带着三郎君跟从王妃进宫请安,谁知她回府几日后便小产了,几乎丢了性命。这次小产后,楚王就命楚王妃养着三郎君,对外只说安抚发妻丧子之痛,断绝三郎君被其余人抱养的可能。唉,出身低微,就是身不由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