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帕已经做完了。绣房如今忙,给后院的新主子做衣裳做不过来,我也要帮着做。”谷雨打哈欠,“似乎是宫里赐给王妃二十匹蜀锦,王妃分出五匹来给要进府的侍妾裁裙子,活计就变多了。”
“蜀锦?”沈蕙自和宋妈妈相熟后,消息愈发灵通,也认全了后院里的妃妾,“北园的陶侍妾与陆侍妾都没穿过蜀锦吧。”
“这位侍妾出身不一般,乃郑侧妃的亲妹妹。”春桃叹口气,不知是被烫的,还是替郑家的女儿可惜。
“郑侧妃明明才......”沈薇不忍听。
“宋妈妈告诉我,去郑府跟着韩女史量尺寸的人讲,是郑侧妃的妹妹自幼钦慕大王已久,不肯出嫁,拖到十六岁也一直没相看人家。”沈蕙“啧”了一声,显然不信。
而谷雨愣着神,思绪游离天外。
挺可怜的。
但再可怜,也有满绣房的人没日没夜地替那位新主子忙活,忙活到眼睛花、手指疼,然而一件件锦绣衣衫,却只能穿到新主子身上。
这顿火锅吃得久,众人散去时天已黑,冷月高悬,冬风拂枯枝,摇摆着张牙舞爪的影,沈蕙眨眨眼,觉得小楼廊下似乎立着个人:“那谁啊?”
“看身形像新来的小丫鬟,叫绯儿,她比旁的小丫鬟大,本来要升三等婢女,结果赶上从前侍奉的郑侧妃病逝,就耽误了。”六儿不确定。
“她不会是在找赵庶妃的鹦鹉吧。”沈蕙警惕,怕谁又动起歪心思,“等明日你无意透露赵庶妃不想看鹦鹉了,要看画眉,试探下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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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房庑舍里,谷雨抱着沈薇多煮给她的一罐羊汤面迈进门,却见平时同她交好的两三个小丫鬟神色遮掩,大通铺上,角落里的位置空荡荡。
“我的被褥呢?”谷雨在绣房中素来麻木的神色终于破碎,怒火与委屈再也无法压抑。
一丫鬟怯生生道:“谷雨姐姐,你来和我睡吧,我们睡一个被子,没关系。”
谷雨不肯继续忍气吞声:“我再问你们一遍,我的被褥呢?”
“吴绣娘命我把你的被褥送到抱厦里去了,她说冬日干燥怕走水,让你看库房。”有人犹豫着回答。
“小寒,我们是共同被买进王府的丫鬟,昨日吴绣娘多分给你活干,你干不过来怕被打骂,是我熬夜帮你绣衣服。”谷雨无力扯扯嘴角,嘲弄一笑。
“对...对不起,可我不能违背她的命令。”唤作小寒的丫鬟缩缩脖子。
“她要收你做徒弟了。”如此,谷雨便明白小寒是用欺负她当投名状,“恭喜你,你终于能如愿以偿地离开庑舍。”
“我也没办法。”小寒掏出一个荷包,“谷雨,等我正式拜吴绣娘为师后我会替你求情,让你搬回来。这是我上个月还剩的几十文月钱,你拿着,去下人膳房灌两只汤婆子暖暖身子。”
谷雨没接。
这一晚,她从未觉得冬日这么冷过。
小抱厦白日里少见阳光,入夜后透着蚀骨的阴凉,谷雨盖着两层被依旧缓不过来,渐渐冻透了,神思竟前所未有的清醒。
吴绣娘娇贵,房中烧着三个炭盆,而她又嫌闷热,通常会塞了两卷绸缎在窗户中间,留个缝通风。
今夜风大,那两卷绸缎被刮掉了,是不是很正常,方才吃锅子时蕙姐姐说过……
“快来人,快来人。”又是清晨,霜露浓,打水侍奉吴绣娘洗漱的小寒掀开纱帘,竟看见个青白僵硬的面孔,登时吓得跪坐在地,随后手脚并用爬起来跑出去,“吴绣娘她...她出事了。”
被吵醒的袁娘子披上件内缝浣花锦的毛斗篷,随手扯一块莲青绣宝相花纹缎布包住头挡风,扶着丫鬟的手款款前来。
她观屋内景象,也是害怕,幸好没失态:“吴绣娘昏过去了!”
“这不是昏过去了,这分明是......”小寒仍惊魂未定。
“住口。”袁娘子扇了小寒一巴掌,面色阴沉,瞪向她,“快请人去找顾女史,记住规矩,后院的新主子即将入府,二郎君婚期将近,少讲晦气的话,只说吴绣娘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