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命她学《论语》,她学成这样?”段姑姑气到扶额,“你们两个呢,又要去做什么?”
六儿七儿如实回答:“吃...吃饭......”
“好好好,去吧。”段姑姑彻底说不出话,哭笑不得,默默挥手。
沈蕙那孩子真是...也罢,倒也挺有意思的,饭桶归饭桶,至少是个聪明的饭桶。
下人膳房中,“聪明的饭桶”沈蕙正如饿死鬼投胎般报仇雪恨地狼吞虎咽。
田女史大清早便开始审问人,审了整整一上午,给沈蕙饿得前胸贴后背,进膳房后,端起碗就是吃,左手捧碗右手拿筷子扒拉,风卷残云。
今日午膳是粟米饭,上面浇了苜蓿烩肉沫,类似盖浇饭,此种吃法可追溯到“周八珍”中的淳熬。
“姐姐,田女史没为难你吧。”沈薇给姐姐倒茶水,怕她噎着。
“没有,我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实回答就行呗。”沈蕙头不抬,凶狠吃饭的模样比金云还要像野兽,“还给我留了什么好吃的,快点,我饿疯了。”
“这次不是给你留的,是我做的。”沈薇端来两碟子小菜。
她食量少,半碗饭已够吃,小菜全是给沈蕙的,一盘蒸腊肉,一盘拌莴苣。
“真是我的好妹妹,得空了来兽房玩,我让你摸摸金云。”沈蕙不客气。
“全府上就属姐姐最淡定,一定也不慌。”沈薇双手托腮,佩服道,“你看那些来给大丫鬟们送食盒的小丫鬟,往常都恨不得赖在膳房待上小半个时辰、要些吃的再走,结果十五的事一出,人人自危,莫说随意逗留,连来点菜的都少了。”
“阿薇,你还闲着呢,你能帮帮大娘,把要送去田女史那的饭做了吗?”饭吃到一半,有个脸生的厨娘懒靠着矮柜剔牙,支沈薇去干活。
沈薇点头,也不拖赖,利索起身。
她这一站起来,露出坐在旁边的沈蕙。
厨娘远远望见,吓得忙截住话:“呀,沈蕙姑娘在这啊,你们姐妹俩吃吧,多相处相处。”
听兽房的丫鬟讲,这沈蕙一言不合就要放金云出来咬人,可别得罪这种疯子。
她欺软怕硬,想到金云,什么懒也不偷了。
“那厨娘不是第一次让你帮忙了吧。”沈蕙拉住沈薇,冷哼道。
沈薇不希望给姐姐添麻烦,勉强笑弯圆眼:“没关系姐姐,能者多劳。我问过张嬷嬷,原本府中只有两个膳房,后来主子们多了侍奉的人也多,便又分个下人膳房单给奴仆用,故而我们这的人数规制乱一些,应该是没有婢女的,除管事外,不过是厨娘与小丫鬟。”
“你想说什么?”沈蕙打断她的话,“可是觉得自己依靠姨母的关系入府,心中过意不去。”
“不止,张嬷嬷疼爱我,早引起旁人不满......”沈薇唯唯诺诺。
沈蕙没好气:“别人不满便不满,同你有何干系?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只管做好张嬷嬷交代的事,提高警惕,过度讨好旁人,旁人反而会使劲欺负你。”
“姐姐的随机应变和勇敢,我远远不及。”闻言,沈薇却贴过来,“而且有姐姐的威名在,她们怎么敢欺负我。”
“我能永远护着你吗?”沈蕙虽看不惯她的讨好,但仍然耐住性子给妹妹出法子,“学会拒绝,下次你直接不搭理厨娘的要求,平常端好你三等婢女的姿态,去拉拢底下的打杂小丫鬟们,恩威并施,懂吗?”
沈薇似懂非懂,努力理解长姐的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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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弯刀裁般的冷月溶溶,辉光细碎青白,如凝在天边的寒霜。
“侧妃,田女史求见。”事发后,管嬷嬷被带走,至今未归,郑侧妃房中只余两三个二等婢女。
话音刚落,帘栊被打起,田女史立在门边。
“田女史有何贵干啊?”郑侧妃自知瞒不住了,没继续苦苦支撑,任由苍白的面色露在人前。
“遵王妃命令,下官带人前来帮四郎君搬去前院松竹堂住,以便让侧妃安心养病。”田女史语罢,只道得罪了。
“好哇,如今一来,更方便崔侧妃对我的孩子下手了。”郑侧妃无悲无喜,病痛令她的眼神中染上麻木。
“侧妃,您是府里老人了,应当明白妃妾不得隐瞒病情的规矩,可您却一面私自喝药,一面又指使管嬷嬷贿赂婢女十五处理药渣,四郎君年幼,您若将病气过给了郎君,传到外面,还以为王妃苛待庶子,致其无故生病。”田女史微微蹙眉,“您放心,松竹堂本就是预备着给郎君们住的地方,器具一应俱全,不会让四郎君受委屈的。”
“王妃是不是就等着今日了?”郑侧妃身心俱疲,再不屑演那姐妹和睦的戏码。
“侧妃,您这事做得实在出格,王妃没治罪于您,已经是顾念多年的姐妹情分了。”田女史不懂她为何要走出这漏洞百出的一步棋,“难道,您不信任王妃?”
崔侧妃的确对郑侧妃母子虎视眈眈,然而论这次她的隐瞒病情,实乃下下之举。
郑侧妃连虚以委蛇的力气也无,静静盯着田女史,目光瘆人。
田女史不惧她毫无意义的反抗,无所谓地一挑眉,退下了。
“你们都走吧。”郑侧妃屏退奴婢们,独自坐到花窗旁,点上一支蜡烛。
红蜡燃烬,字条显现。
“事成。”
上面写。
郑侧妃释然一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王妃心太急了。
真不知吃斋念佛这么久,她究竟是修善心,还是在奉养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