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有心事。”许娘子观沈蕙神情犹豫,停了笔,引她坐到窄榻上。
沈蕙贴到许娘子耳旁:“是,我们兽房有个婢女叫十五,她近来鬼鬼祟祟,我怀疑她......”
“你这鼻子倒是灵。”许娘子闻言静思几许,“此事我会同段姑姑讲,你千万不要插手,更别暴露是由你发现的。”
“阿蕙明白。”沈蕙使劲点点脑袋。
“还有一事我筹备已久,今日你来了,我也不瞒你。”许娘子面色如常,目光却盯紧沈蕙,“你对沈正孝有何看法。”
老登呗,还能有啥看法。
沈蕙默默道。
但她不好表现,咬紧下唇,泪眼朦胧地戚然开口:“我与妹妹辛勤侍奉孝顺他,他却纵容蒋氏苛待我们,又可能是杀害阿娘的幕后主使,屡欠赌债,不止一次想当掉阿娘的遗物...我,我不孝,不愿再认他是父亲。”
“好,有骨气,他不慈,你不用孝顺他。”许娘子抚掌,“既然你这般想清楚了,我与你挑明,沈正孝命不久矣,过些时日无论你得知什么消息,不必怕不必伤怀。至于阿薇,你是姐姐,好生安慰她,往后你们才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好耶!
进府后,沈蕙总怕受沈父赌博一事牵连,可孝道压死人,她哪里敢直接与许娘子说,如今终于不用继续担心了。
“还有姨母呢,也和姨母亲近。”沈蕙动容一笑,抱住许娘子的胳膊。
许娘子也缓缓松口气:“好,还有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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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拜见大王。”临近戌时,楚王妃行至宁远居院门外,手提一盏宫灯,立在墙边静候楚王。
“王妃免礼,你我之间,何须在乎虚礼。”楚王扶起她,与妻子携手走向堂屋。
楚王正值而立之年,修道礼佛后,原本的温润如玉染上些悲悯,谦和出尘。
他与楚王妃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又志趣相投,待王妃与旁人不同。
“得大王关怀,妾身喜不自胜,但礼不可废。”楚王妃打开一个食盒,“妾身知大王讲究过午不食,可您监国听政、宵衣旰食,十分操劳,入夜后还是该稍进些吃食。这是妾身做的汤饼,以紫菜、野蕈、腌姜、笋菹和苜蓿做汤底,配的是蕹菜和水芹。”
“王妃有心了。”因是楚王妃亲手做的,楚王不拘着少食的规矩,全部吃完,“三郎的课业如何了,可有进益?”
“进益不少,故而妾身允他和晋康家的二郎去跑马,练练骑射。”楚王妃端来茶盏给他漱口,原封不动地重复三郎君的话,“恰如崔侧妃所言,孩子们在一处,才热闹。”
愚蠢。
楚王妃想。
晋康公主私下结交崔侧妃她无意去管,可如果把心思打到郎君们的婚事上,就别怪她出手了。
楚王对这些话恍若未闻,谈起两人的长女元娘:“我临出宫前陪母后说了会话,元娘在一旁陪着,端庄稳重,少去许多青稚,我忽而想起来,元娘已十三岁,是时候相看人家。”
元娘是楚王妃的亲女儿,因得薛皇后爱重,自幼养在宫中。
本朝规制,皇女封公主,太子之女封郡主,诸王女封县主,成婚后册封,可元娘不过两岁时就得了封号,因此桀骜些,与弟妹们关系平平。
“也许,母后想再留她一两年呢,晋康姐姐不常得空入宫,宜真妹妹入道后又清心寡欲,让元娘多陪陪母后吧。”楚王妃隐去眼底锋芒。
除去晋康公主这个姐姐,楚王另有一位妹妹宜真公主,公主丧夫后入道清修,不问俗事,连独子都是给兄长养着。
在楚王妃看来,晋康公主倒不如也学妹妹不问俗事,省得机关算尽,算丢了与大王的姐弟情分。
“所言有理,那便先帮二郎相看。二郎勤谨知礼,但天家皇孙,骨子里难免傲气,京中贵女又都是家中里千娇百宠养大的,倘若择一位贵女,恐怕针尖对麦芒,夫妻失和。”楚王言下之意,便是不希望给二郎君选高门女为妻。
“不过,只怕出身小门小户的女子多怯懦,不适合嫁进王府。”夫妻多年,楚王妃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佯装苦恼后笑道,“说来,妾身还真想起个好人选,崔侧妃堂弟之女大二郎一岁,去年府中赏花宴时妾身见过她,性情柔顺恭谦,又是亲上加亲,可以相配。”
崔侧妃的伯父是西平侯不假,可其子不见得各个天资聪颖,能做朝廷的股肱之臣。
譬如她的这位堂弟,虽是嫡出,然资质平平,比不得袭爵的兄长,强不过外任的庶弟,入仕十年仍是七品官,碌碌无为。
是故,即便知道堂弟的女儿和养子年龄相仿,崔侧妃也从未考虑过,满心是效仿楚王当初那般,娶公主之女。
“甚好,你安排便是,我放心。”楚王拍拍楚王妃的手,浅笑融融,与妻子眉宇间滴水不露的温和相似极了,像一对完美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