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岑川是饿醒的。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是刺目的远光灯,和疾驰而来的重卡。红灯又超速,司机简直是故意杀人。
呼啸的黑暗在那一瞬间铺天盖地而来,陆岑川甚至没能品尝些许身体被撞飞的痛苦。而当她此时迷蒙醒来,除却胃中叫嚣的饥饿,只觉得四肢冰冷又僵硬,周身虚软又无力。
竟然依旧不是很疼。
不,也不是全然不疼,但最突出的并不是疼。
召唤意识醒来的不是疼痛而是饥饿,再结合眼前的一片漆黑和身下冰冷的硬度,陆岑川顿感不妙。
眼下她的处境,绝不是车祸现场或者被送医救治的情形。
脑中起了警醒,身体却不容她多做反应,尝试着挣扎了两下,连翻动起身也做不到。虚弱的无力从头覆盖至脚,只得退而求其次,艰难的移动手指,一点点从手边开始摸索。
首先,自己躺着的地方绝非床面,甚至是哪种地面都不好判断。那种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起伏纹路,结合垫在手指间冰冷的微尘,更像是儿时玩泥巴所接触过的土地。
要知道,她可是在大马路上出了车祸,除非是被怼飞进了路边的花坛里,否则怎么会躺在这样原生态的泥土地上?而种植着植物的土壤,又不会有这样的硬度与干燥,更不用说路灯也不会叫四周如此的漆黑。
这一题想不出答案,陆岑川把手摸向自己。
不料下一题更难。
入手所触的,是粗糙的、极不平整的织物,绝不是工业化纤。但要说是棉麻,她又从没感受过这样……怎么形容呢?这样……这样糟烂的触感!
对,就是糟烂!
手指捏着的这方寸布料,不能仅仅归咎于材质的优劣或新旧,粗拙的经纬,叫它本身的疏密就令人堪忧,更遑论质感。
自己竟然身穿着这样的衣物吗!?
陆岑川的心更向下沉了两分,然后手指终于摸到了身体。
干瘪,枯瘦,突出的肋骨,手指落在皮肤上,粗糙的茧子让各处的感官都加倍明显。
这不是她的身体。
陆岑川:“……”艹,一种植物。
可能是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叫陆岑川的头疼厉害了起来,甚至一时压过了饥饿,成为主导她心神的感官。
难耐的疼痛牵动着神经,陆岑川恍惚看到若干狰狞的脸,然而还未等她细细分辨,外面就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关她两天!我就不信她还能不老实!如今她那死鬼娘也不在了,我看她以后怎么和我斗!!”
“就是,不知好歹的小贱蹄子,还想拿咱家的东西去祭拜她那短命鬼的娘,呸!”
“娘,她姐生的那个小崽子……”
几个女人满是恶意的言语尖刻又刺耳,可是当陆岑川凝神想多听一些,说话的声音又渐渐远去消失了。头疼欲裂又动弹不得,陆岑川只能先放过不管,小心而缓慢的呼吸了两回,极慢的翻身侧躺,蜷曲起身体,把手挪到了脸前。
谨慎又迟缓的把几个小动作完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终于能看得到一点轮廓——但也仅止于此了。虚弱、饥饿和疼痛令她神思恍惚,无法再集中更多的精神用来观察。思绪飘忽中,她下意识捋了一把头发,但还未被枯草般的手感震撼,就因为碰触脑后被剧痛偷袭。
仿佛是把脑仁儿掏出来砸在了钢锥上,陆岑川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又晕了过去。
之后两天陆岑川便一直昏昏沉沉的,脑中各种人事纷至沓来,有她自己的,剩下陌生的那些,应该就是原主的。
疼晕过去之前,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穿越,是以对完全陌生的人事出现在脑中这件事,接受度还行。
只不过那些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遥远时而切近,有些人嘴巴开开合合却听不到声音,有些声音近在耳畔却又看不清是谁,一团浆糊之中裹挟着令人惶恐的沉闷,搅得她在混沌之中也不得安宁。
直至最终,再次饿醒。
这次甫一醒来,饥肠更觉辘辘。她脑袋还木着,目中也无神,正在含混,就见有光从外洒来,一个妇人推门而入,大着嗓子嚷嚷到,
“小四儿眼看着是不行了,婆婆已经做主给扔出去了。他姨呀,你也就不用再在我们家待着,赶紧回去吧。”
从声音分辨,仿佛是之前在院子里恶言恶语的几个女人之一,这声音的主人一边说着,一边就撸了袖子过来拽陆岑川。陆岑川如今的身体只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饿得虚脱加上脑子迷糊,被身形健壮的妇人一把抓住胳膊,几乎都没能挣扎,就被拖搡出门掼在了地上。
健壮妇人这整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只在瞬息就已经完成,陆岑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扇破木门当面合拢,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不顾眼前一阵阵发黑,稳住身形扑到紧闭的木门上,
“你说什么?!你们把孩子扔了!?
喊出这句话之后,陆岑川自己都有些愣怔。
把孩子扔了是很可恶。
但是,关她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