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由我们罩着你!”
胸膛拍得咔咔响。
耳朵边更吵了,嬴政揉了揉眉,没有答话。井临时成为了嬴政的对外发言人,“四岁,是,必须的。”
“哇”小萝卜头围着嬴政齐齐发出欢呼,像是花瓣围着花蕊。竟然有人四岁已经这么高了,勉强和井齐平。
蚂蚱的壳被烤得滋滋冒响,众人的口水咽了又咽,跟个没关紧的水龙头似的。
递给嬴政一串后,井拿过自己的蚂蚱下肚,外壳烤得脆脆的,咬起来卡拉冒响,“肉真好吃!”
小孩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几个小孩包括井三五下吃完后,嬴政保持手拿烤蚂蚱的姿势,没有动。
井咽了咽口水,推了下嬴政,“快吃!可好吃了!”
嬴政递回来,“给你吃。”
旁听的小孩眼睛一亮,井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推了推嬴政的手臂,“这是你的,快吃。”
嬴政:“你这么饿,却把食物给我?”
井的眼神懵懵懂懂,“我们是兄弟,我当然要照顾你。”
嬴政尝了口蚂蚱。
说实话,不好吃,壳多肉少,味道涩涩的。但看到周围眼巴巴的眼神,嬴政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在这种眼神下,浪费粮食不可取。
休息时间一晃而过,小孩纷纷离开约定明天再约,夏收时没几家小孩是闲的,半大小子都能算做劳力。
两人在路上正好遇见回家的葵。看到嬴政葵笑了笑,“井,我要回家织布。你和政是去地里,还是同我一起归家?”
她看着如同黑炭的井,对比旁边白嫩还带着草帽的嬴政,心疼得很。在家织布总比在地里曝晒要好。
井不懂母亲用意,笑闹的围着母亲旋转,“回家!母亲,我们同你一起回家!”
葵抿了抿起皮的嘴唇,视线不自觉地躲避嬴政。
回到家后,葵从水缸舀起一瓢水一饮而尽后,被晒的发白的脸色有所好转,她脚不停歇,一头扎进了织房。
井:“母亲每天都要织布。如今夏收,我家劳力不够,只能早上下地多帮帮我阿父,下午回家来织布。”
他眼中满是心疼。
嬴政指了指织房,“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织房拥挤,中心摆着个硕大的老旧织机,动作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阳光透过窗纱落在织机和推动织机的人身上,灰尘蒙了层光。
井不想打扰阿母,小声说话,“如今阿母在整经。”看着嬴政示意他接着说的表情,继续说道,“织布有三步,纺纱、整经、织布。”
葵当然听到了两个小孩进门的声音,“井,来帮帮我。”
井拉过经纱的另一端,以便阿母确定长度。经纱的长度要和织机匹配,多了少了不说费功夫,还是极大的浪费。
看出嬴政对织布有兴趣,葵接过井的话头娓娓道来,“织布是个大工程,大麻茎秆要浸泡水中数十日,之后剥下表皮,用手将其捻成细缕,用纺轮缠绕成我手中的经纱……”
嬴政问道,“产量何如?”
葵苦笑:“一天不过一尺左右。”
对比姬昊教给他的赵国赋税来说,杯水车薪。那么秦国呢?嬴政一心两用,听着葵说话,心中对比秦如今的赋税,和他称皇帝之后的赋税。
终年劳作确不得豆,终年纺织却不得衣物。
葵认真整理着手中的经纱,“夏收后田畯就会带着官吏来收粮食和布了,之后我家黑将去服劳役,我得努力织布才行。”
农人不够努力吗?就嬴政所见,黑一家从早晨五点忙忙碌碌到此时,喝水的功夫都不见有。
但商君有言:民之力尽在于地利,地利尽在于农战。农人最主要的使命时供养国家,为国家奉献一切才对。
嬴政若有所思。
葵而后指使着井喂鸡、喂猪,井在地上忙得团团转,像个小陀螺似的。如此忙忙碌碌,日头西斜,黑与许显拖着长长的影子,拿着农具归来。
黑兴高采烈:“麦钐和锯齿镰果然厉害。再有两三天,我们地里所有的麦子都能收割完了。”
葵拿起块用得发白的麻布,擦了擦黑额角的汗珠,“快去洗洗。”而后看到许显,“显兄弟,你也是,去冲一冲脸。”
嬴政肃脸,拧眉跟在许显身后。许显快速洗完脸,拿起快破布擦脸,“政,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嬴政一愣,他斟酌开口,“我观黑一家,每日劳动却不得温饱。”
许显认真问道:“今天一天快要结束了。你想做农人吗?”
嬴政沉默时,许显一针见血:“所以你不想。”
人有所长,他不善治理农田,他有别的事要做,他要完成六代秦王的心愿,他要统一六国,让秦朝千秋万载。
辩解的话被许显了然的目光堵在嗓子眼,只好坦率承认:“我不想。”
许显笑起来:“六国皆言农业为本,农业为基,却没有人问问农人的想法,一厢情愿而已,农业可是人撑起来的。”
他拍了拍以四岁之龄却能想到这些的嬴政,指了指旁边热热闹闹的黑家:“不如去问问他们?”
井背对夕阳挥手,“快来!我阿母今日做了肉。”
热情的葵塞到嬴政木碗里一块炖肉,肉放得久,炖了不过一个时辰,硬得要命。嬴政小米牙磨肉,好容易吃下这块肉。
嬴政放下筷子:“您觉得,做农人最累的是什么?”
黑与葵面面相觑,井先声夺人:“要是往上交的粮食和布帛少些就好了。”
井说得通俗,嬴政却听明白了,是赋税。
闲谈寥寥结束,嬴政从自己怀里找出了木雕递给井,“此乃信物,如果有事,就去陆女君的庄子找我。”
井虽小,但不笨,他慢慢瞪圆眼睛,“你是陆女君庄子上的人。”
而后接过木雕,“这木雕好丑。”
嬴政:……
虽然丑,但丑着丑着就习惯了。
“我会去找你的,政。”不顾自己黑里冒着灰的衣袍,井给了嬴政大大一个拥抱。
嬴政嫌弃,但看在那串烤蚂蚱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