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不是朋友,白起看不起他的胆小。他们最后的对话是战场上熊留下的一句:“好好活着。”
“那就是个蠢货!”即使到现在,白起想起熊依旧只有这一个评价,“天真的蠢货!”
“那时我才知道一个道理,”白起沉默了很久,陆呦默默地等着,他好一会看着鱼竿说道,“不怕死才能好好活着。”
后来白起冲得更狠,杀得更凶,而后声名鹊起。
他从来不怕死。
他更在乎生死之外的事,比如名声,比如他效忠的秦国,比如他麾下的士卒和他们背后的家庭。
因此他拒不受诏,他不想自己辉煌的征战生涯中多一笔败笔,他也不想自己麾下叫苦叫累,能吃能跑的年轻人因为一场必败的战争成为冰冷的尸体。
其实他的脾气和之前一样,又冷又硬。只是范雎变了,秦王也变了,时过境迁中故人不见。
陆呦不知道。
她经历的死亡太过迅速,在她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重新活在了千百年前的战国,她一直在为生奔波,没有注视过死的来往。
陆呦对白起的感情很复杂,但站在后代华夏子女的位置,陆呦觉得白起该有个寿终就寝的好结局。陆呦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白起还是一副硬邦邦的态度,收起了刚刚稍稍显露的软弱:“什么是好结局?寿终就寝,因为年老渐渐无力躺在病榻然后死去,这就是你认为的好结局吗?”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陆呦提醒道:“回头看我走过的路,即使我因为被大王忌惮而死去,我这一生应该也算个好故事 我努力过,我振兴家族,我权倾朝野,已经够了。
白起看着眼前迷茫的年轻人,动了些提点的心思,毕竟是个想要护着他这个老头的小孩,即使有些天真。
“你想的不应该是如何死,而应该是如何生。”
陆呦是个骄傲的人,白起隐隐可以看出。她在看他们时的目光不附带着权势和富国,只是冷静且冷漠的审视,犹如一柄泛着寒光的钢尺。
“陆呦,你该往下看看。”白起没有多说,留下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拍拍手,“来人,送客。”
陆呦是被推出大良造府的。站在门前,她和辛面面相觑,“你有没有一种我们是穷亲戚来上门要饭的感觉?”
辛沉默,辛无语,辛无奈说道:“阿姐,别这么说,我们现在不穷了。”
陆呦语气悠然:“我想着这可能是我们与大良造的最后一面,本想好好告别的。”
结果这位战名赫赫的垂垂老人,为陆呦上了一节生死之课。
辛不明白:“大良造在咸阳殿有杀你之意,阿姐为何丝毫不在意?”
辛把自己和陆呦的命看得最重要。自从察觉到白起的杀意,辛对他戒备满满。
陆呦故作深成地思考良久:“人是复杂的。他有杀我之意,也不影响他有护我之心。”
战国真有意思,人也真有意思。
“我们该回家了。”陆呦朝东望去,邯郸的戒备一松,一派祥和安稳之像。
辛勾起嘴角露出个开心的笑。
赵王的心情很复杂,欣喜于秦国的按兵不动,恼怒于陆呦和蔺相如有联系。
旁边的内侍郭开善解人心,他安慰道:“一个庶民而已,大王赏赐一番财物就足够显得大王看重了。至于其他,陆呦庶民出身,此番行事想来是急智,并不能说明她本人有才。”
“言之有理。”赵王开开心心地朝后宫去了。
隼站在咸阳逆旅门口,犹如一座望夫石。看到陆呦和辛后眼睛一亮,“今日有许多人找您,有人说让我为您递上这个。”
陆呦看着精巧的玉饰眼睛一跳,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原来是忘了她在咸阳的主公——吕不韦了。
陆呦接过玉饰,吕不韦的痕迹还是需要掩饰一番的,她不动声色:“我答应蔺公的事情已了,我们可以分道扬镳,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大人不回赵?”
“当然要回!只不过我在咸阳要多待几日,拜访故人。”
陆呦制止还想说话的隼,“至于我的安全,你不用担心。”她相信吕不韦能带着她和辛舒舒服服,全须全尾地回到邯郸。
蔺相如确实没有对陆呦的后续安排,他根本没想到陆呦真能成功。隼思考片刻,拱手告辞:“既然如此,我急行回邯郸向蔺公复命。”
陆呦终于要再次见到她忠诚的主公了!
陆呦赶着饭点和辛赶到了吕不韦暂居的宅子里。
吕不韦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看起来阴翳得很。他冷笑出声:“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有个主公叫吕不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