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有太多的情绪。
他好似是全然没有受到影响一般,开口,对孩童道:
“你在前面带路。”
【江神要那小孩带他到哪里去?】
【这么多尸体,真的不会出现诡化吗?】
【进到据点的主播,难道都死了吗?】
【应该还是有幸存者,有活人的吧?】
【那个抱着诡异的小孩,究竟是什么?真不是诡异吗?还有,他的眼睛怎么回事?】
林源直播间里,弹幕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然而江辞也好林源也罢,俱是没有对此做出解答,更没有对着直播间将目光瞥过。
又或者说林源本就是一头雾水。只能是被动的握紧了手中的射日弓,面色惨白的跟紧了江辞的步伐。至于江辞......
江辞似乎对这满地的惨象,视而不见。似乎是不曾对那些死者的遭遇,对此间发生的种种,有半点的好奇。
他并不曾问过孩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是现在这般模样。而这孩童,又是为何会出现在此间,经历了什么。
他只是沉默的跟在了孩童身后。
他们在向着那堆叠了尸体的“肉山”前进。
无数只手,无数只腿,无数望向他们的、维持了死前最后神态的面目......
江辞的脑海中,有系统提供的画面生出。是......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现实与虚幻交织,他从眼前的惨象里,在除了倒在路边的尸体以外,看不到任何活人气息的地面间走过。
他好似来到了不知多少年前,来到了张角所在的时空中,经历那大贤良师所经历的一切。
他本是为治病救人而来,他谢绝了士族豪强的供养,不顾弟子门人的阻拦,选择走向疫区。
山医命相卜。在这五术中,他的命术与相术、占卜,或许算不得上佳。但他自认为,他的其余两术,还是不差的。
螟蝗蔽日,疫病四起。他治不了蝗,但他想,他能治得了病。
他可以把将死的贵人从生死一线里拉回,他又为何不能解决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疫病呢?
少年意气,自以为可以摆平天下事。可以叫自己的才能,得到很好的施展。他把那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
现实很快便给了他惨重的一击。
他治不了蝗,更治不了病。
又或者说,在他手中的药材一点点减少,在他所见到的病人越来越多时,他所能做的,唯有告诉他们,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唯有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
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减少剂量,删减配药甚至主药。学会了将药渣留下,煎了又煎,煮了又煮。学会了因地制宜的,以当地存在的、廉价的草木作为平替。
可那又怎样呢?
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杯水车薪,难以做出更大的改变。
他手中拥有的、他能看到能挖到的药材,终究是有限。
他本是要败退,要离开,要落荒而逃的。可......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求您救救我们。”
他看到了一张张绝望无助的脸,他听到了声声哀嚎。
他的目光之下,本是绝望等死的病人在看到他之后,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目中燃起惊人的火焰。
他们叫他神医,唤他大师,向着他跪下,要他救他们,救身边的亲人,救......孩子。
他在那人群中走过。他从他们的言语里,知道了他们已经被抛下。
被官府抛下,被有能力迁走、避难的豪强抛下,被......这个世道所抛下。
毕竟只是一群蝼蚁而已,死了一批,还有无数批。朝堂里的贵人们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会乐意于在他们身上花费心思?
他本是要走,本是应该走的。
他想,他便不应该来这里,更不应该趟这趟浑水的。可......
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他想到了,这里是疫区,是被封锁、被放弃了的疫区。然而谁又能说清楚,真正将他困锁的,是整个疫区已经被放弃的真实,还是那一双双望着他的眼。
他从身体已经僵硬的妇人怀中,将没精打采,没有说话力气的孩童抱起,他最终的最终,还是选择留下。
但药材怎么办,食物怎么办?他又如何,才能使那些人,活下?
他祈求神明,然后,将他自己,包装成了神。
不,他尚没有那般傲慢。只是......
只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