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不算话是坏孩子。”林丙低头看着大明月,“你是坏孩子吗?”
大明月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很有礼貌啊。”林丙把大明月牵起来,“这么有礼貌,为什么要害人?”
“妈妈。”小明月趴在苦提臂弯里叫了一声。
“因为妈妈?”林丙歪了歪头。
“救我。”大明月说。
“嗯?”苦提看向大明月,这孩子虽然还是一脸空洞,但明显带上了和小明月一样的怒气。
“妈妈救你,”林丙重复了一句,“然后呢?”
两孩子不说话了。
“你们是双生子,”林丙缓缓说,说话太快这两会听不清,“对不对?”
没人说话,基本等于默认了。其实林丙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之前苦提就说了是冤魂,他对鬼的感知比普通人要敏锐的多,现在两小鬼问来问去只会说三个词,林丙适当扩充了一下,想必是生前碰到歹人了,冤死的。
“你们是不会说话,”林丙捏了捏小男孩的手,“还是太久没说话,生疏了?”
小男孩瞪着他,张着嘴啊啊啊了好一会,才艰难的吐出来一个字:“会!”
“生疏了。”林丙笑了笑,“我知道了。”
许久不说话,话都不会说了,却还是能凄厉的大喊“妈妈救我”,这怨气就大了。
等了一刻钟,大小明月吊嗓子似的嚎来嚎去,小男孩挣脱了林丙的手,去扯了扯苦提的袍子,伸手把妹妹接住,然后说:“我,是明月。她,是明月。车。撞。妈妈。仇人。”
小女孩抱着大明月补充了一句:“车。痛。”
林丙知道了。估计是出了车祸,罪魁祸首是他们妈妈的仇人,死状惨烈,因此魂魄怨怼,久不投胎,徘徊在这一亩三分地,只求有朝一日能报仇。
“为什么害人?”林丙问。
“没有!”大明月憋的白脸都要变红了,小明月也很生气地大喊:“害人!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有人说你们害人?”林丙问。
“坏!人!”大明月吼道,“抓!走!我!啊!”
“乖。”苦提牵了牵他的手。
“哥哥,”小明月突然笑了,“乖啊。”
*
“所以,你们不是害人,是报仇,对不对?”林丙挺放松地问。这两孩子明显不是会随意害人的鬼,他也没必要担心他们突然暴起。而且,听他们说话的意思,还很委屈,他难得发一回善心,想听听他们的故事。
“嗯。”小明月很乖的说,“我们知道错啦。”
“你……”林丙哑然。
“这不是你们认了错就能够了结的,知道吗?”苦提淡淡地说,“你们已经沾上了因果,背负了人命,不管谁对谁错,都是不可消解的。”
他说这话时表情很淡,和他管林丙耍赖要吃面的时候很不一样,像在透过大小明月看别的什么人。
“不可消解吗?”大明月问。
“是的,这是因果。”苦提说。
“那,会不会,”大明月忽然焦急起来,“会不会,算在妈妈头上?”
“你妈妈害人了吗?”林丙问。
“妈妈,受伤了。”小明月说,“好疼啊,妈妈身上出血,腿上出血,妈妈抱我,脸上出血……”
“她会一世无忧。”苦提说。
他这样子太能唬人了,说什么都像真的,仙气飘飘,仙风道骨,仙侠道义……很容易获取信任。
“真的吗?”大明月赶紧抓住林丙,抓的林丙不得不蹲下来,“哥哥,真的吗?”
“真的。”林丙赶紧拉住这孩子的手,以免把袍子抓坏了,“但你要告诉我,你都作弄了谁,我才好去找这些尘缘,帮你们安抚了,至少让你们……还投个人身。”
这倒是真的,被冤魂害了的肯定也是冤魂,一桩桩一件件的怎么也扯不清,乱麻似的,总之一句话:不论生前如何作,死后都是平等鬼。
他本以为小孩子脑瓜子浅,记不清,认不全,但大小明月你一句我一句的报了五六个人,顺便把那些恩怨都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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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两人的妈妈叫萧阳,是个年轻的画家,离异了,带着两个孩子打拼。
她本身就才华横溢,画的画也灵动非常,没多久就办了画展。就在她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前夫找到了她。
这前夫做什么都不行,钱也花得七零八落了,从新闻里知道了萧阳如今的事业,就动起了歪心思。
以他的眼光,只知道萧阳赚的很多,却不知道她现在也只能是刚起色,手里的钱只够买个新房的。
萧阳委婉的拒绝了前夫借钱的请求。两人之前还算和平,没什么大恩怨要天天吵月月争年年扯的,所以萧阳也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然而当她带着大小明月准备去看看新房子时,前夫开着辆皮卡,半点犹豫都没有的从他们身上碾了过去。
距今正好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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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们之前不叫明月,大明月叫明明,小明月叫月月,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就互相叫明月了。
可能是因为他们被困在阴冷的半夜十二点,只有抬头看看,才能见到月亮柔柔的光,那几乎是唯一的一点希望。
林丙摸了摸小明月的脸,那里湿湿的,像眼泪,但他低头看了看,手上并没有水渍。
他们的心事基本了结了,也该消散了。
苦难了这么久,憋闷了这么久,嚎也嚎了,哭也哭了,现在得了个准话,他们放心了。小孩子本来就容易哄,这会已经高高兴兴互相拉着衣服拍灰尘了。
就在大明月拉着小明月转过身时,苦提忽然叫了一声:“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