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她自己是做不到这样的,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着柳倾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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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兄,已经是春天了,不必再穿这件袄子了。”
天蒙蒙亮,看着仍旧穿着棉袄的柳倾秋,时锦绣提醒了一句。
今日是春闱,若是穿着这件袄子去场上,只怕要热死了。
“已经是春天了吗?”
柳倾秋下楼去,只见客栈外桃红柳绿,有盎然绿意从石头缝隙里生长出来。
清晨的街道上,包子铺前已经冒出了热气,不远处,有挑着担子的小贩在往热闹的地方去。
每个人都在各自忙自己的事,柳倾秋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他上楼去,将袄子脱下换了件青色的长衫。
符卿云本想跟着柳倾秋一同往考场上去,没想到刚跟到场外,就被门口贴着的黄符拦住了。
这黄符防不防别的鬼他不知道,防他却是十拿九稳,也不知道是谁制的。
符卿云站在外头等了一会儿,见守在考场外的是裴家军,心下便放心了不少。
此处离皇城很近,符卿云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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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里头不像是宫外头那样自由,陛下是怕您闷坏了,这才让奴才带着您来转悠转悠。您要是想去哪儿,千万先给奴才说,别一个人去,万一误入了禁地,那可不好。”
走在前头带路的,是新上任的副总管孙芳草,谢凤君紧随其后。
两人在湖边赏景,身后跟了许多宫人。
谢凤君在宫中已有小半个月,半月来东陵王每日都会传召谢凤君入寝殿。
如此一连多日都召见同一个人,还是头一遭。便是当年的李茸和张皇后,也没有得到过这样的专宠。
也不知这位琅邪使者到底有什么样的手段,能叫东陵王如此喜爱。
孙芳草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谢凤君,使者换上了东陵人的衣服,金线锈的暗纹在晨曦下闪着淡淡的光。
谢凤君抬抬头眺望湖对岸,微微眯眼,像只日光下案首挺胸的小狐狸。
此人身上没有一点其他侍君身上的媚态,倒是多了几分傲气。
这样的人,也能与东陵王相处吗。
孙芳草心下疑惑,但也不敢多问。
这东陵王城内最怕的就是多嘴了,上一个多嘴的人,已经葬身湖底了。
“那是什么人。”谢凤君望着湖心的亭子,问了一句。
孙芳草跟着抬头,只见湖心的小亭内坐着一个穿着狐皮大氅的少年。
少年的脸埋裹在纯白色的狐毛领子里,乌色的头发垂在身后,除此之外,浑身都是白的。明明是春日,这人坐在婷内,却清冷的仿佛一尊暖不热的玉像。
除了少年之外,亭子里还站着两个宫人。
能在东陵王城内来去自由的,身份必然不一般。
孙芳草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回使者的话,亭内的人是太子殿下。”
“太子?”
谢凤君闻言,看的更仔细了些。
“贵子出张”的预言他是听过的,只是今日一见,这位贵子身上并无无王脉护佑,不像是能继王位的人。
王脉不绝,帝王命数也不会断绝断。东陵王久坐王位,也正是因为身上的王脉未曾消失。
不被王脉护佑却要受王命之托,难怪会这人的身子如此差,别是投错了胎,李代桃僵了。
“咱们去看看。”谢凤君说完径自往桥上去了。
“使者——”
谢凤君行动迅速,待孙芳草追上谢凤君时,两人已然到湖心亭了。
不大的亭子里骤然多了不少人,把侍奉太子的两个宫人吓了一跳。
“这位是。”黎云不认识谢凤君,便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孙芳草。
孙芳草闻言,只低头回禀道:“回殿下的话,这位是琅邪使者,名叫谢凤君。”
“琅邪使者……”
黎云抬头打量谢凤君,谢凤君也垂眸去看他。
凡人窥皮相,谢凤君窥的是黎昀这副好皮囊下的魂魄。
奇怪的是他什么也看不出,只能像旁人一样,看到黎云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此人的皮相是一等一的贵气,眉宇间既有东陵王俊朗不可攀扯之姿,又有几分悲天悯人的神性。无奈何久病缠身,一身贵气被一身病气和颓然遮盖了大半。
如此复杂的人,谢凤君还是头一次见。
“扰了太子殿下的雅兴,谢某现在这里赔个不是。”谢凤君抬手作揖。
黎云闻言,正要摆手,忽的咳嗽起来,用手掩住了嘴。
身旁的宫人见状,忙递过去一块丝帕。
黎云接过丝帕,咳了好半晌,待好不容易平复了,原本想说的话,也忘记了。
他低头,只见藕色的丝帕上沾了殷红血迹,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神色并未有什么大的改变。
“殿下……”几个宫人齐刷刷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黎云愣神许久后,将手中的丝帕丢入了湖中。
“只当没看到便是了。”他说话轻轻的,怕惊扰了什么人一般。
见宫人们还跪着,便摆了摆手示意几人起来。
谢凤君看着黎云,微微蹙了眉。
二人一个站着,一个立着,沉默良久。
不远处,符卿云正往这边儿来。
他曾在王城待过几年,眼下更是如入无人之境,这宫内不少地方他都知道,唯有这朝天鉴他既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在何处。
眼下,符卿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先行者所居的朝天鉴。
朝天鉴的人无事不会上朝,这会儿正是东陵王上朝的时候,他想看看那里头住的究竟什么样的老妖精,能叫一个生性多疑的人,对他如此信任。
“到底在什么地方。”
符卿云正想着,忽闻得湖上一声惊呼。
“殿下!”
符卿云抬头,只见不远处的亭内,有白花花的一片缓缓滑落了下去。
“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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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看着好一会儿才出来的太医,孙芳草上前去问了一句。
太医见到孙芳草,又看了身侧的谢凤君一眼,支吾道:“春寒料峭,太子殿下应是,应是被风吹到了。”
“吹到了,这会儿已是深春,宫里头要穿薄衫子了,你给我透个底儿,太子殿下到底怎么了。”孙芳草抓着太医的腕子不肯放。
见太医欲言又止,孙芳草便屏退了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