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白芷愣了一瞬,指尖微微收紧。
竟真有拐子?
回想刚才的口不择言,她心里生出几分歉意,却又下意识嘴硬:“「爱之深责之切」是这么用的么?”
李林竹难得露出几分严肃,“他是你家人,血亲的那种。你对他该比对外人更好才是。”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沉沉落在她心上。
她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
前任,好像也这么说过她,她总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外人,却把最糟糕的一面留给亲人。
她微微垂眸,却很快又回过神。
任一多又不是她的亲弟弟,算什么家人?
她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随口问道:“他怎么知道我去追盗贼?你告诉他的?”
见她情绪平稳下来,李林竹语调也放轻:“我听到你喊抓贼时没反应过来,等回神,你已经追进了巷子里。再追上去,哪还有你的影子?我怕你出事,便想着多找几个人帮忙,子文的书坊就在附近。”
他语气带着无奈,眉宇间的担忧却还未散尽,像是在自责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
“哦。”
任白芷已经习惯了被他怼,忽然听到如此温柔的语气,竟有些不自在。她只好低声应道:“我意识到不对劲后就没再追了。”
“真棒。”
李林竹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声音带着发自内心的欣慰。
任白芷一僵,顿时觉得自己像被当成了狗。她正要炸毛,却听他温声道:“走吧,咱们回家。”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一道光,透进她心底积压许久的阴霾。
回家。
她哪儿还回的了家?眼眶陡然湿润。
为不让李林竹看到自己的泪水,任白芷转身欲走,找了个借口:“我的那个册子。”
谁知,李林竹本是温和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厉声道:“先!回!家!”
被这么一吓,任白芷憋着的眼泪顷刻而下,委屈与不甘交织在一起,此刻全化作泪水奔涌而出。
见状,李林竹一时手足无措,情急之下,一把把她抱住。
任白芷只愣了一瞬,立刻甩开了他的双臂,问道,“你要闷死我啊!”
李林竹:“……”
*
从神保观归来,任白芷并未停歇,而是径直回了屋,将门合上。
她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窗前,盯着远处,指尖微微蜷缩,像是在克制什么。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缩在被褥里取暖的孩子,她不是那样的人,从来都不是。
可她确实有些喘不上气。
她几乎毫发无伤地回来了,除了那本字典。
可回忆起白日里的一幕幕,那股后怕依旧在体内残留,像一条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脊背。那些年轻小伙笑着,眼神却阴冷得像针,细密的心思织成网,等着她自己踏进去。
若她当时再追远一点,若她没有及时停下。她知道自己绝不会是个束手就擒的人,可一个人能抵得过多少人?若是被困住,若是被下药,若是被送往远方,谁还能找到她?
现代尚且有天眼,有高科技,可她身处宋朝,若是被人卖了,她怕是连尸骨都找不回来,哪怕找回来,谁还能认得出是她呢?
任白芷闭了闭眼,指尖在掌心缓缓收紧。
她终于明白任一多当时的怒火从何而来了。
“他是你血亲,你怎能对他的态度比对我这个外人还差?”
李林竹的话在脑海中回响,带着他惯有的温和与不容置疑,让她烦躁地皱起眉头。
她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
从前的陆桑桑也是如此。
她想,21世纪的自己,大概已经在那场空难里化作焦黑的残骸了吧?尸体呢?找到了吗?她的母亲、她的父亲,若是见到她的尸体,会是什么反应?
是像任一多那样,拉着她哭喊责骂,说她不听话,说她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定然如此。
她毫不怀疑,至少她的母亲一定会这样。她会站在她的墓前,痛心疾首地说:“你怎么就是不肯听话呢?我早就说过,毕业后回小镇找个安稳的工作,嫁个人,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她仿佛能看到母亲的表情,悲伤,痛苦,隐隐还带着些怨怼。
可这真是她的错吗?
她自小成绩优异,凭着努力和聪明才考进重点大学,她也曾以为自己的未来会不同。可等她真正踏入社会,她才发现,那些曾被她超越的人,早早嫁了、娶了、攀上了有钱人,轻松跃升了阶层。
而她,凭着一腔热血和技术,熬了十年,换来的也不过是一个“桑姐”的称呼,拼尽全力赚来的钱,在大城市里只能换得一个勉强栖身的小窝。
但那又如何?至少她是自由的,不用回到那个用孝道裹挟她一生的家,不必听母亲用“为你好”的名义,一遍遍摧毁她的尊严和独立。
可为什么?
她已经死了,彻底脱离了母亲的控制,可当她在异世界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恐惧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竟然还是她的母亲?
“妈。”
这个字在她唇齿间翻滚,终究没有发出声。
她想,她的死,能否让母亲少说一句“不孝”?能否让父母彻底断绝关系,还是,他们会假戏真做,复婚,再冒险生一个孩子?
陆桑桑从未明白,他们既然不爱,为何还要假装成一对恩爱夫妻?
那不是她如今身处的封建时代,女人离了婚就无法生存的世界,他们完全可以分开,可他们没有。
她不懂,一直不懂。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