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贺易凡身后,段医生到了季修白的房间,对那只脚腕按揉一番,很温和地问了几个问题,末了开了盒活血化瘀的药物。
段医生为季修白诊治时,贺易凡就陀螺似的围着两人一圈圈地转,看段医生只开了一盒药就算治疗完毕了,他忍不住出言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要不大夫你再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暗伤?”
看一眼季修白,贺易凡补充:“小白疼的很厉害呢。”
段医生笑着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很从善如流地又俯下身重新摸了一遍季修白的脚腕,这次再直起身时,他开口就吐出了一大堆的专业词汇,听了贺易凡一个云里雾里,只在最后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上支具?那就上吧。”
段医生倒是准备充分,听了贺易凡的话,当即那条湿毛巾擦净了季修白的脚腕,随后取出一套支具,放在受伤脚腕的下方,对准开口后又拿固定带绑好。
这一番折腾,简直不像是为了季修白,单单是让贺易凡满意的。
贺易凡果然也很满意,尤其在听说段医生的的确确分文不收之后:“真的不要钱?”
段医生微笑着点点头:“少爷客气了,今后有需要打电话给我就成,我就住在南边,离的很近的。”
贺易凡迷惑不解,但绝无主动给钱的意思,一面敷衍着夸赞段医生医德高尚,一面满面春风地在前面引路开门送段医生出去:“慢走!”
而段医生,在即将踏出季修白的房间时,忽然回头,老顽童似的朝床上的季修白一眨眼睛。季修白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是一直关注着两人动向的,收到这个眼神,他抿起嘴唇,回了一个害羞似的微笑——两人心照不宣:季修白的脚腕根本没有受伤。
贺易凡不知道去做了什么,送走了段医生后也没有回来,季修白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床边,盯着脚腕上雪白的支具看,看着看着就乐了。
当时贺易凡压过来的那一下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并且也确实压在了他的脚踝处。不过他的反应非常快,身体又是如此柔韧灵活,在贺易凡全部重心歪到脚踝之前,他已经调整了姿势,因此那一下虽然沉重突然,但其实并没有对他的脚腕造成损伤——虽然确实疼了一下。
而在确认了这三天维持人设的任务已经完成后,他选择装痛,则是完全因为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他不想再继续这场让人心慌意乱的闹剧了,但是两个人衣衫半褪地搂在一张床上,怎么开口?索性就拿受伤这件事当个台阶下了。
思索到这里,他又想到了刚刚的段医生,四十大几的人,神情动作都是温和慈祥的,但整个人又因为圆脸圆眼睛不大显老,总是神采奕奕笑呵呵的。
季修白是把贺易凡当作完成任务的关键的,因此对于贺易凡偶尔散发出的善意,他持一种审慎怀疑的态度,身体上无比渴望地接受了,内心却总有芥蒂。但段医生不一样,接受段医生的温和,他是心平气和的。
不过这份平安喜乐又不太圆满——他饿了。
向后一仰,季修白将自己砸进柔软的床铺,舔着嘴唇,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餐桌上的一道道菜,他爱吃茄子夹,他想喝丸子汤。这几样菜在一个小时前也确实摆在他面前,但现在没有了。
对打翻那一桌菜的行为,季修白没觉得后悔或者愧疚,长久地活在“维持美强惨”人设的阴影中,他的心理已经有一点扭曲了,对自己对他人,他都有一种漠然的残忍。
如此又睡意全无地躺了不知多长时间,季修白觉得自己饿出幻觉了——他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这香气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房间门口。
贺易凡端着一个盆似的大碗,用胳膊肘开了门,门开了,他人先站在门外不动,只把脑袋伸进来左右看了一圈,但是看样子是什么也没看清,末了很轻声地问了一句:“睡了吗?”
季修白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便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没开灯在屋子里呆了这么久,他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目光灼灼地盯着贺易凡,他就觉得贺易凡的行为举止都鬼鬼祟祟的,不大像个手下管着几千人的老板。鬼鬼祟祟……但是他心底却不讨厌,或许是明白这些行为的动机是出于体贴。
尤其在贺易凡手里端着一大碗面的情况,他更是丝毫讨厌不起对方来。
心里高兴,嘴上依然冷冰冰的:“干什么?”
贺易凡笑呵呵的不与他一般见识,提前说了句“开灯了”便将房间的灯打开了一盏:“这不是想到某位无理取闹的小朋友没事找事,现在还饿着肚子么?”
季修白眼巴巴地看着贺易凡将那碗汤汁黄澄澄的发亮、面条水淋淋的丝丝分明的汤面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然后接过贺易凡递来的筷子。腰腿不动,季修白的上半身拧了个麻花,将鼻子凑到碗边,深深嗅闻一口气。
贺易凡放下碗,看装模做样却还是将自己内心真实想法暴露无遗的季修白很像一只憨头憨脑的小狗:“这次可别再翻桌子了啊,再翻桌子可就没吃的了,连我也得跟你饿肚子了。”
话虽这样说,但实际上贺易凡是个吸取教训的人,这一次他担心重蹈覆辙,给季修白送饭之前已经在厨房里先连吞带咽地吃下了一碗面条垫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