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真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插曲,如何打断了他,拿起手机,给一个看不见的人发消息。
这个人既慢,又没什么色彩了。叶森的想念像他往一个深井之中投石子,因为既昏暗,又遥远,即使远远的水中泛起涟漪,也很难被观察到。
或许他很快就会厌倦了。
郑千玉心想。
他回复了叶森,那是一句比较苍白的问候。让叶森等很久,郑千玉实在没有办法做出改善的承诺,和现在的郑千玉相处就是一点点微弱的反应,以及无尽的等待。
叶森像守在另外一端,几乎没让郑千玉感受到等待,他的消息就到来了。
“工作结束了,很想你。”
他说话没什么头尾,也没什么关联,但主旨总是很明确。叶森学会表达自己的需求,但没有意识到要如何去修饰自己的需求。
林静松站在阳台上,日落很久了。
因为天气和暖,他在阳台放了桌椅,把电脑放到外面来做。林静松调整了一点角度,在他的阳台上,可以隐约看到几个街区外郑千玉的住处。
那真的很隐约了。如果天气很不好,大概率是看不见的。
郑千玉很忙。林静松工作了一整个白天,下午三点,在两个线上会议的间隙,他练习了自己在油画课上学到的技巧,画了一张色彩小稿。
林静松画得无比艰难,对于色彩的调配,他已经掌握了原理,却无论如何也调不出自己设想的颜色。
他以前看郑千玉调色,他总是很轻松随意地调配出那些色彩,几乎不怎么需要思考的。林静松面对着那个颜色诡异的调色板,有些茫然了。
画出来的东西,也不怎么好看。艺术是很珍贵的天赋,不是人人都有。大概像林静松这样毫无天赋还执意踏入的人也不是很多。
他的油画老师对他的态度更加温和可亲,像对待一个没救的孩子。
林静松没有感到如何挫败。他知道油画不能在阳光下直接曝晒,于是找了一处通风,且不会受到阳光直射的角落晾干自己那尴尬的习作。
他没有开封郑千玉的颜料。林静松拿了颜料问过老师,老师说没有开封的颜料可以放更久,它们还有一些时间。
林静松不想浪费了它们,买了一些新颜料,一板一眼地练习着。
当他的画也画完了,工作也做完了,郑千玉还是没有消息。没关系,等待对林静松来说是最小的一件事。
他很谨慎地斟酌语句,说明自己真实的情况和感受。
郑千玉的电话打来了。
那是一个视频电话。
林静松立刻接起来。
镜头里一片漆黑,只能晃到窗外一些微弱的光。郑千玉的声音道:“噢……我忘记了。”
他摸摸索索,去够一个位置并不熟悉的开关。将床旁的一盏阅读灯打开。
天黑之后,郑千玉在家还是会开灯,他是存有一些光感的,仍能感受到外部的光线。和常人一样,郑千玉并不适应全黑的环境。
不过躺到床上,他就很少开灯了,那盏灯他很少用。
林静松看见了郑千玉,他换上了睡衣,坐在床边,试探一样,朝镜头摆了摆手。
“能看到我吗?”
郑千玉举着手机,他有些掌握不好距离,镜头离得很近,让林静松完全看清他。
他道:“抱歉,我今天……有点忙,现在才休息。”
郑千玉抿了抿嘴,对他说:“刚刚看到你的消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没有提及叶森消息的内容,也没有说自己作何感想。
郑千玉展露出一点微笑,像感到自己在打扰,说:“我点错成视频了,刚想挂,你就接了。”
林静松看着屏幕里的郑千玉,夜风吹拂,将他夹在画板上的那副画轻轻掀起一个角,发出细微的响声。
好像无论过去多久,接触到郑千玉这件事仍然让林静松感到不真实。想念可以得到回应,林静松曾全然拥有过,又全然失去过。
拥有时他不曾去细究过理由,失去后他也不敢再深思其原因。
“没关系。”他道。现在,他只能看见郑千玉,而郑千玉看不到他。
“我想多看看你。”
林静松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