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松斟酌了一下,觉得装这么大不现实,很快就会被看穿。他一边划动平板,浏览上面的画室,一边打字:
“不是,我是业余的,刚刚入门。”
郑千玉回复得很干脆:那我把颜料送给你吧,正好你需要。
林静松:不,要给你钱的。
郑千玉:放在我手头已经没用了。
郑千玉:何况你帮我这么多。
“我只是想那么做。”
林静松抿着嘴打字。他选好了几个画室,把它们点进收藏,准备今天联系老师。
这时,他收到同事发来的展览信息。对方问及林静松是否在BYE的展台参与互动,要收集照片信息订做工作证。
林静松认为到时候转转旁听即可,只要了通用的参展证。
同事告诉他到时候进场馆领取就好。于是林静松点开日历,把那一天的日程标注在上面。
他的日程标得很密集,每天都有一项叫做“千玉”的日程。这个事项具体要做什么,林静松没有什么严谨的计划,大概是每天联系,确认郑千玉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偶尔有几天,郑千玉迟到第二天才有反应,日程没有完成,就只能遗憾地留在那里了。
林静松写好日程,回到郑千玉的界面,准备再接再厉。
郑千玉最后没有拗过对方要付钱。他说了一个很低的价格,对方则很一板一眼地说:“你刚才说过,很贵。”
对于这个人,郑千玉有些哭笑不得。好像说话不知如何拐弯,显得有些硬邦邦的,有种不怎么和人打交道的生疏。
“我只是想那么做。”
然而机械音读出这样的话没有任何违和感,好像他本该就是如此。
也是,没有规定人一定要是什么样子。
让郑千玉在意的是,这个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就这样,以转让颜料为由,郑千玉加上了他的微信。
和郑千玉想象中的一样,对方的信息干净得近乎空白。没有发任何朋友圈,没有签名,id叫Forest。
没有任何能显示他性格、身份和爱好的东西。
郑千玉的微信里面人很少,不超过两位数。Forest刚好是第十个。
有种两个人的熟悉程度更近一步的感觉。
郑千玉收到他从微信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下午好。”
郑千玉觉得这个人有种浑然天成的幽默。
颜料的交接最后以快递的方式进行。
郑千玉能感觉到对方是想有一个见面的契机,不过他没有提出来,还是将主动权放在了郑千玉手里。
而郑千玉认为,如果他们没有一定要见面的理由,那最好还是不要见面了。
多一个人接触真实的自己,对郑千玉来说是一种负担。
当他拿到Forest的地址,才发现对方的住处离自己很近。之前郑千玉只知道他住在二十号线边上,没想到只隔了两站。
这种巧合让郑千玉浑身发麻了一下。
因为离得近,快递是上午寄的,傍晚收到的。
一个半米多高的箱子,被送到林静松家门口。林静松弯腰把它搬进来,打开了箱子。
郑千玉是很爱惜画具的人,包得很仔细,塞了一些填充物防止撞击。林静松把画具箱从里面拿出来,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一个浅蓝色的箱子,打开之后第一层是各种各样的刮刀和画笔。第二层是折叠式的阶梯,由拉环轻轻往上一拎,一层层颜料升上来,可以清楚地看到尾部的标签,方便区分颜色。
林静松和郑千玉一起去画材店买的这套颜料,还很崭新,郑千玉基本没有用过,很多是未开封的。
第二天下午,林静松按照自己在日程上所写的,走进一个开在老式小区里的画室,开始上他人生中第一节油画课。
画室开在一楼,外面有片片绿荫,环境相当僻静。老师是一个头发花白的退休教师,同学则几乎都是未成年。
林静松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但他并没有察觉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只是坐在他隔壁的小孩的目光实在过于直白。
于是林静松没有什么情绪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没有任何心理活动的一瞥让小孩差点立正,再也没敢看他。
第一节课教授的理论偏多,大致介绍了油画和工具。老师说学油画最好配合练习一些素描的功底,先从静物开始画起。
在老师示范之后,林静松坐在画板前,握着炭笔,在洁白的纸张上画出一条颇为难看的直线。
老师背着手走来,看到林静松的画面,在心下轻轻摇头,又看林静松很坦然的样子,起码心态是很好的。
于是他站到林静松的旁边,很耐心地指导起来。
林静松边画边想,他是看过郑千玉画素描的样子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初中的教室里,郑千玉的手指沾了碳粉,他背对着林静松,画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忘记了时间。
也忘记了林静松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