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那三个伙计早跑出一截了,二熊边跑边回头道:“你等着吧,老爷就算来救你,也要打断你的腿!”
聂小裳心道,哪家伙计对东家不是客客气气的,这家伙计倒好,训起自家少爷来一点情面都不给,反倒像哥哥训闯了祸的弟弟。
聂小裳怕他跑了,也不敢上去干活。董澈当然逃不出她的掌心,只是聂小裳并不想显露自己的身手。她在刻意提醒自己忘记曾经的身份,做一个普通小民。
两人一人靠在一只木桩上,大眼瞪小眼的干等。
董澈嘻嘻道:“你叫什么名字,没见过你嘛。”
聂小裳冷冷道:“少废话。我只认钱,不认人。”
等了一会儿,董澈的爹没来,倒涌来了一些赴龙舟会的人,看见被糟蹋了的一车点心,纷纷咂舌。聂小裳与他们并不相熟,也不善谈,淡淡的任他们看。
那群人转过头,忽然看见九尺潭的大少爷董澈杵在一只木桩上,嘴里叼着一只松香草,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又闯祸了,作孽啊。董老爷子后半辈子恐怕要被气死了,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五天不打,杀人放火。什么是逆子,这就是!”
董澈把那些话听在耳中,吐一口草沫子,嘀咕道:“胡说八道!我爹疼我得很,待会儿就来给我送钱,你们看不惯,别看啊。”
两人一直等到黄昏,龙舟会都结束了,也不见董澈的爹来救他。
聂小裳早不抱什么希望了。想想也是,被他一句话骗了一天。这人一定是个惯犯,他爹早放弃他了,避之不及,怎么还会帮他收拾烂摊子。
聂小裳提起董澈的后领,拖着走。
董澈道:“哎哎……慢点,你怎么老喜欢提这个地方,衣服都扯坏了,拉着我的手不行吗?”
聂小裳将他拖至二楼,往地上一丢,一把铲子飞了过来:“干活。”
“干什么活?”
“把每一盆花的土都松一遍。”
二楼少说有上百盆玫瑰,董澈后脑发凉,脱口而出:“这要干到什么时候?”
聂小裳道:“铲坏一盆,就再给所有花施一遍肥。”
董澈斩钉截铁道:“本少爷坚决不干!”
半柱香后。
那把小铲子在董澈手中抡得飞起,跪在花盆边上松土,仿佛一头刚吃完饲料的牛,浑身是劲。猛掏一阵后,作势潇洒地甩了甩头发,小铲子顺势飞出一片碎土,空气中灰尘密布。
识时务者为俊杰。董澈盘算了下,这小姑娘力气挺大,怕是跑不了。
认输,反正又不是头一次低头,他爹打他的时候,不也笑嘻嘻的死扛么,不丢人。!
怪就怪自己当时判断失误,本以为可以从花车对面窜出去,趁机甩掉二熊三熊等,谁知今天穿得袍子太长,拌了一下,直接摔到点心摊上。
白瞎一车香喷喷的好东西!
聂小裳找了个劳力,自己则躺进长椅里,扇着扇子,不时监督董澈有没有偷懒。
观察了一会儿,她发现,这小子干活还不赖。
没有富家少爷的娇气,双膝跪地也不嫌脏,抓着铲子拼命往盆里砸的样子倒像是长工的儿子,不像医馆老板的儿子。没过一会儿,一溜花盆已被他松得七七八八,抹一把汗站起身,来松这一面的土。
他一起身,聂小裳咬住了嘴唇。
只见董澈那身材质上等的袍子上沾满了泥点,头发在脸上七零八落,鼻头额头到处是泥巴,鼻孔好似两个大黑点。
董澈发觉自己嘴里有土,往地上呸了几下,忽然不动了,蹲下身,捡起一只小东西,细看之下放声大叫:“这蚯蚓什么时候到我嘴里的?!!!”
聂小裳翻了个身,背向他:“干活。”
直到夜色来临,天边的彩霞彻底变为灰黑色,月亮爬了上来,董澈终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把铲子丢出去。
聂小裳道:“干完了?”
董澈满身污垢,浑身散架,悲声叹道:“老头子昏了头了,独子都不要了……”
聂小裳站起身检查一遍劳动成果,还算满意,虽然二楼被董澈拼命三郎的架势弄得遍地泥土,盆里的土倒也算松过了。
聂小裳道:“你可以走了。”
董澈跪得膝盖发麻,站起来腿直抖,即便狼狈不堪,还是边下楼边嘴欠道:“啊哟,小姑娘这么厉害,谁敢买你的点心,做生意嘛,要学会笑!幸亏我有先见之明,人家说媒一律不见,不然迟早死在你们女人手里。”
聂小裳不想和他多说一句,闭上眼听着脚步声下楼。
半晌,那脚步声却并未走远,好像只在楼下走了几步,便停下了。聂小裳正在纳闷,忽听董澈道:“那谁,你下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