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
厅里窜进来一名少年,十岁上下,着织银常服,一双眼睛明亮透彻中带着狡黠,面容清秀俊雅,后头一堆人呼喊着要他仔细脚下,但他没听到似的,离弦之箭般急不可耐地飞进厅堂。
“太孙殿下。”崔景让远远望见少年时,已直立起身,等他进门便就见礼。
太孙殿下道:“崔世子也在,真是巧。”
他以为崔景让同他目的一般无二,都是来瞧能让京城著名冰块融化之人的。打完招呼,他便笑意吟吟地望向裴寂,道:“九叔,府里是不是应该还有人?”
裴寂一见这小崽子笑得那样别有深意,就知他要耍贫嘴,一张脸板得不怒自威。
“你怎知我府中还有人?”
“嘿嘿,你的府卫昨日从朱雀门那里接了人。”太孙见多了他的脸,也不觉害怕。
他可不是那些闺秀,见着肃王爷冷脸就心慌,见着肃王爷展颜更心慌,便得意洋洋道:“我表兄的姻亲……”
话说一半,瞧见裴寂颇具深意的眼神,太孙殿下忽觉多嘴,说得好似肃王府的隐私在东宫眼里,全成了透明的一般,便连忙改口道:“他与人喝酒时路过朱雀门,我也是听他们闲聊听到的。”
裴寂挑了挑眉,转首看向崔景让。
知他何意,崔景让正色道:“昨日负责朱雀门防御和应急指挥的前厢指挥使李彬,乃太孙殿下远房表兄的大舅哥。”
裴寂右手食指在楠木桌面上敲了敲,缓缓开口道:“在值期间与人斗酒,玩忽职守,由太孙殿下口述为证。都虞侯,处理去吧!”
道声是后,崔景让飞也似的退下。
“等等,等等。”太孙大喊,但人早逃了,哪里还能等着他再发话。
眼见着人越跑越远,太孙的脸皱成一团,苦哈哈地道,“九叔,这怎能治人的罪呢?”
“庶人尚且一口唾沫一个钉,何况太孙殿下金口玉言呢!”裴寂瞧着吃瘪的侄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任你是谁,这便是想拿他的事儿当谈资的下场。何况那厮竟敢议论他的事,没撸掉他的官帽子,已经很给太子妃面子了。
“不行啊!”小太孙撒起泼来,蹲在裴寂脚边,拽着袍子下摆委屈喊冤,“我爹非得敲我手心不可。九叔,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皇祖母知道我挨打,会心疼的。”
正哭得卖力的时候,全公公进来禀事:“啊呀,太孙殿下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太孙殿下见有人来劝,哭得更用心了。
见劝不起人,全公公只好先禀自己的事儿了:“柳二小姐求见,说是……来要人。”
柳二小姐要人。
听到关键字眼,太孙殿下立刻屏住了抽咽声,心道:九叔藏人,被人家打上门来了,真是精彩,我方才的仇,岂非立刻便有人给报了。
裴寂踢他一脚,让他起身,太孙殿下哪里肯,打定主意抱死了他,以防他逃跑自己看不成好戏。
抬眼间,只见一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步步生风地行到了厅堂里来,俊眉修眼,光彩夺目,如此看有些男子的英气,但妙的是,脸型是还未消去婴儿肥的鹅蛋,不但中和了眉眼里的英气,还增添了几分灵动可爱。
正是柳惊春,她俯身见礼:“见过肃王爷。”
瞧见蹲坐在地上的少年,心里闪过,能在肃王跟前撒痴的不是皇子皇孙,便是皇亲国戚,总之,她见到都是要行礼问安的。
因不知如何称呼,便只行了礼。
身材小巧圆润,言语温谨有度。太孙看愣了眼,心中大赞:小小年纪,单枪匹马闯王府,胆色过人,真是女中英豪。
“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①”裴寂抓住他的衣后襟,将人一把提起,又道:“回去禀知你爹,休沐日我去拜访。”
一来被九叔教育他仪容仪表不整,令他羞愧。二来又被九叔抓住小小年纪看人家姑娘,嘲笑调侃不成反被数落。太孙殿下满脸通红,拔腿就跑。
跑得比来时还疾,全公公赶紧着人跟上,怕他有个什么散失,笑着道:“殿下常来。”
太孙殿下听后,脸色由红转青,心里讷讷不快:来一回王府,丢两回人,再也不要来了。
人走之后,裴寂顿觉尴尬,竟让一小姑娘堵在家里要人,偏他还不想给,幸好他练就的一张万年不变无悲无喜的脸,否则可说不好会做出什么表情了。
正要头疼如何应付时,柳惊春已再施一礼。
她道:“王爷恕罪,昨日我阿姐随王府侍卫进府,不知何事耽搁,以至整夜不归。家中父母兄弟惦念,还望王爷请我阿姐出来一见。”
全公公听她说得直白,但王爷也不能对着人事不知的小丫头说,留她阿姐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