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轻云淡地道:“母亲的规矩是叫我做妾么?”
楚氏被这句话噎住气管,再不知该如何答话。
她在家中一向自诩出身清流读书人家,既处处贬低柳家门楣,也瞧不上柳裁这个流着商贾之女骨血的继女。
因此,这句话几乎完美地打在了楚氏的七寸之上,商贾之后尚有志向不做妾室,读书人家的女儿倒逼着人家为妾了。
一霎时,西次间安静得像是雪夜里的旷野,只有野兽追赶猎物时发出的呼吸声。
夜深人静,柳家人忙着攻伐异己,全然不知院子里来了客人。
手里捧着一支桃花,裴寂轻松越过高墙,往东厢房外近处的一颗柳树处摸去。
他是被皇帝皇后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但该会的东西也是一样不拉的全学了,他本人也极刻苦用功,读书练武在同龄人里样样头筹。
柳宅不高不低的院墙,在他眼里一个纵越的事罢了。
隔着三丈远,他瞧见了柳裁窗户边的那支桃花,果然开得很美,但屋子里没人,否则定能看到人比桃花俏的景色。
将桃花送入闺房,西次间里的咆哮声适时传将过来,送进裴寂耳中,似乎在谈论婚事。
婚事,他十分有兴趣,柳裁不在房间,一定在西次间里。
他胆子很大,见院落无人,直接跳到东厢房屋顶上,居高临下地去瞧窗边坐着的柳裁。
月色照人,淡淡泼洒一层玉色在她娇小而倔强的面庞上,让她整个人宛如一只蓄势待发扑人撕咬的白兔。
正沉迷欣赏美景,屋子里传出楚星辞的不悦问话:“不管如何,要与肃王分说清楚。难道他堂堂王爷这般无情吗?大不了,我亲自登门,倒要问问凭什么。”
裴寂听她讲话如坠云里雾里,不知对自己为何如此不满,莫不是嫌弃送的财帛不够多么。
见楚星辞绝对不肯退让,柳裁只好道:“母亲不必去问,昨日的白银、布匹和首饰,是谢礼,也是恩断义绝的证据。”
听她此言,屋顶的裴寂更加不解,什么时候恩断义绝了,不是说过三五个月后再来提亲吗?
楚氏蹭的从椅子上起身,先是惊惶,后又似乎看破了柳裁的谎言一般,哼笑两声。
“你当我如此好哄骗吗?王爷待你心意,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的明白,只要耳朵没聋,也能听的清楚。我没聋没瞎的,怎么会上你的当,过几日,王爷必定会忍不住登门拜访的。”
这话听得裴寂连连点头,不过说的还不算准确,是今天就忍不住来拜访了。
“恐怕要让母亲失望了。”柳裁冷声道。
“母亲说的没错,肃王爷的确没有翻脸,但他近几个月都不会登门。您也说了,京城里的莺莺燕燕,哪个不肖想他,几个月的时间,早把女儿忘了。
“便是不忘,我既能让他等一次,也能让他等两次三次,无非如此次一般,耗些耐心,找些说辞,多从他手里骗些财帛罢了。总能哄到他不耐烦女儿的时候。”
白兔露出利齿,一咬之下也能将人伤得血肉翻腾。
起风了,屋顶的裴寂被香甜春风熏成了呆子一般,他不敢置信,她接近他只是为了钱财,甚至可以为了多要财帛,可以不顾名声与他周旋。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屋子里的柳瀚夫妇听完柳裁的话,亦是目瞪口呆,似无法相信那些吊着男人送银送物的猖狂话,出自素日里温柔贞顺的女儿之口。
“如何,母亲还要亲自登门吗?便是您亲自拜访,哪里又能进得去王府的大门呢,所以,顾及些脸面,女儿劝母亲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惹人笑话非议。”
打蛇打七寸,柳裁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果然,楚星辞立时泄了气,她无法接受被人议论闲话。
心知此事很难再有转机,但利益总要拿到手一些,否则白忙活这一阵子了。
摆出一家主母的架势,楚星辞说道:“那些银子,还有布匹首饰,就充入家里的库房……”
“不行!”柳裁打断她的话,那些钱财她另有它用,“布匹母亲可以做主,是裁衣,是兑换,还是贮藏,由母亲裁断。但是银两和首饰必须归我。”
此话一出,方才还为柳裁骗取他钱财找借口的裴寂,顿时陷入绝望,她语气蛮横,不容置疑,仿佛不给她想要的东西,下一刻她就要将人咬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星辞还不能适应柔弱继女咬人,一屁股做回椅子,冷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