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夕的声音像浸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刺入肋间。徐以安垂眸望着保温杯里晃动的枸杞,倏地想起昨天监护仪上起伏的ECG波形。此刻自己胸腔里的震颤,竟比那个室颤患者还要紊乱。
她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便听到周禾绷得像走调的琴弦的声线。
“楚小姐也来喝咖啡啊?”
徐以安蹙眉,俨然没想到两人认识,她偏眸看向楚怀夕,发现对方攥着咖啡杯的指节泛白,浅青色血管在薄透的肌肤下蜿蜒成倔强的河。
在抬头之前,徐以安有想过楚怀夕会怒火中烧、声色俱厉地指责自己,或许还会因为生气将她们的关系全盘托出。她甚至想好了如何面对徐梦的质问和失望的叹息。
却没想到,楚怀夕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徐以安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内疚。
她该知道的,楚怀夕不是会让自己陷入困境的人。
徐以安视线上移到楚怀夕紧绷的侧脸上。倏地想起昨夜楚怀夕蜷在自己怀里,发梢带着沐浴后的潮湿,眼尾的小痣在壁灯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而此刻,那枚小痣却藏在浓重眼影下,像被雨水打湿的玫瑰花瓣。
愧疚又多了一分。
徐以安收回视线,拇指的指腹一下一下掐着食指指腹。
“怎么?只准你来喝咖啡?”楚怀夕呛周禾。
周禾飞快地瞥了一眼徐以安,脸色不太好地微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怀夕冷呵一声。
徐梦暗暗打量着桌面的明艳女人,想到刚才楚怀夕的那句话,开口询问,“你们认识?”
周禾抢答,“有过一面之缘。”
“上周在她女朋友的生日party上见过。”楚怀夕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银针,精准刺破周禾虚伪的皮囊。
徐梦闻言瞪大眼,错愕,“女朋友?你妈妈不是说你单身吗?”
周禾迎上徐梦压迫性极强的眼神,滚了滚喉咙,“我父母不满意她,所以…”
顿了顿,低头道歉,“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原本计划今天相完亲就和她提分手的…”
“计划?”徐梦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他,声音有点大,“你拿我的女儿当什么了?备选?”
周禾见服务员都在看他,挂不住脸,索性不装了,噌地一下站起身,“我本就不愿相亲,是我父母非要逼我来,你要怪就怪他们吧。”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拿起搭在沙发边上的西服外套,瞪了一眼楚怀夕。
“呸!渣男!”楚怀夕瞥了眼面色平静到冷漠的徐以安,自嘲地笑了笑。
她看向徐梦,柔声说,“阿姨,您以后给您女儿介绍对象时可要多挑一挑呢。像这种有女朋友还出来四处相亲的人,简直太讨厌了。”
顿了顿,叹息道:“我想,如果他的女朋友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徐梦皱着眉,语气温柔,“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们安安就被他骗了。”
“不客气。”楚怀夕说这话时眼尾微挑,目光掠过徐以安颈侧尚未消退的吻痕,感慨道:“现在的情感骗子太多,装单身的,装工作忙的,简直防不胜防啊。”
徐以安下意识地抬手整理衬衫领口,珍珠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恰如她此刻抿成直线的唇。
徐梦认同地点点下巴,用胳膊肘戳了戳徐以安,小声提醒,“安安,快跟人家道声谢。”
徐以安抿唇,抬头快速扫了一眼楚怀夕,礼貌疏离道:“谢谢。”
楚怀夕对着徐以安发到的小旋笑了笑,一字一顿,“不用谢。”
徐以安视线落在楚怀夕的裙摆上,倏地想起上周暴雨夜,这人跑来医院送姜茶,发梢滴水却笑着说“顺路”。而此刻,她用黑色丝绒裙摆扫过自己脚踝,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
“不打扰了。”楚怀夕潇洒转身。
黑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疏离的响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谁的心尖上。
徐梦侧身从包里掏出手机,咬牙喃喃:“周禾也太过分了!太没教养了!我要问问老周,看看她们这是个什么意思!”
徐以安望着面前的保温杯,想到刚才楚怀夕说的那句“感情骗子”,她知道,楚怀夕说的是她。
我骗她感情了吗?
我本来是要工作的…
徐以安偏头透过玻璃望向路边,莫名觉得混在人群里的那抹背影有点落寞。又想到对方说,周禾女朋友知道他来相亲,一定会非常伤心。
那楚怀夕呢?
她会不会也有点难过?
思及此,徐以安拿出手机,迅速打字,“我不知道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
徐梦盯着手机屏幕,嗓音依旧温柔,“没关系的,安安。妈妈一定会给你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毕竟你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宝贝…”
话落,徐以安打字的手倏地一顿,快速删除了这句话,熄屏,将手机倒叩在桌上。
消毒水味与柑橘香在空气中缠斗。
半晌,徐以安紧皱着眉头端起保温杯,屏息喝了口茶。
泡久的茶水泛着涩,顺着口腔滑入心脏。
她们之间,没解释的必要。
而且即使解释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