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过,但听说过,”文予宁实话实说,“我跟孙志奇同桌半年,每到下午临近放学,他都提前打电话到这里订包厢。”
“我们来过几回,一回是姜鹏过生日,还有一次……好像是志奇他二叔结婚,我们被邀请过来的,还有就是跟着大人来的,反正我自己不常来。”
外面服务员进来送餐本,文予宁递给了成澄星。
成澄星从前面开始翻,一个也没点,越翻越往后面,停顿在凉菜那个篇章里。
文予宁伏身过去,把餐单强行往前翻了回去:“你既然说朋友之间不用算得那么清楚,那就别给我省,请你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最近过年时间,我爸的生意……挺好的。”
“哦,好,那就点条鱼吃吃吧。”
成澄星挑了四道菜,文予宁另加了一道西湖牛肉羹,外加主食,俩人在这儿等着上菜。
“就是白天出来的,你下午可能还有事,不然是不是,”成澄星弹了一下舌,做了个仰头喝酒的动作,“你还能整两口。”
“我没有喝酒的爱好,”文予宁笑道,“你喝吗?”
“我不行,一个是年龄没到,再就是身体不允许,不过我问过医生,8度以下我还是可以的。”说完,脸上有些跃跃欲试的神色,大眼睛也格外的亮。
“说到这里,我能详细打听一下,你具体身体是什么情况吗?每个月都要去医院的话,那……”
“例行检查,没多要紧,就是心脏比别人多跳几下和少跳几下的差别,平时多监测心率情况和血氧浓度,放心吧,正年轻,死不了。”
成澄星说起自己的病情,总是大而化小,一笑置之的样子,文予宁也不便深问,只是凝眉看着他,听得很认真。
饭菜陆续上来了,文予宁和成澄星拿起筷子擦了几下,竟不约而同递给了对方。
二人抬眸看向对面,手都在空中停着,一齐笑了,交换了一下彼此的筷子。
这是他们吃的第三顿饭,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好像都是很饿的时候才吃饭,前面成澄星几乎趴在桌上扒拉饭菜,一副饿了好几顿的样子。
“你没吃早饭吗?
“没有,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起床没多久,你呢?”
“我是真没吃。”
“没吃饭就去打工啊?”成澄星脱口而出,刚一停顿,文予宁自然而然地嗯了一声,“马上就要开学了,能帮家里一点儿是一点儿。”
“咱们学校的特优金发给你了吗?是年前发的还是年后发来着?”
“你上回拿的时候……想来你也不记得,”文予宁道,“是吴老师打电话通知我去学校拿的,跟成绩单一起。”
“哦。”成澄星想起来了,他也是接到学校电话通知,但他懒得往学校跑,说开学再说,“我感觉你拿第一班主任肯定更高兴,有种打倒了资本主义的感觉。”
文予宁笑了,点头道:“确实有那么点儿,我一进去,老师们一起鼓掌。”
“哼!”成澄星把啃干净的鸡翅膀扔到桌上,“你给我等着,下学期还得是我的!”
“好,我等着。”文予宁点头,有些庆幸成澄星没有因为失去第一名而感到沮丧,他也绝没有故意让贤为了扶贫自己的意思。
“你这个年都怎么过的,除了打拳。”
“我还想问,那地方怎么撤摊了?”文予宁问道,“不但拳击馆外面大门封锁,就是我们俱乐部都散了,教练也跑了。”
“你还不知道吧,都抓起来了,”成澄星嗤道,“要不是你和罗伯特还有学籍在身,现在不一定怎么样了,可能都得被审讯,你个立志当警察的人,在里面打黑拳,这像话吗?”
文予宁好笑道:“我就算走上歧路,除了白费力气挨了打,也没有别的损失,那下注买票的人可怎么算,我听说有的人,几千几万都扔进去打水漂了,赔得倾家荡产也大有人在。”
成澄星觉得他在暗指自己,一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还真的是在点自己,不禁“切”了一声:“我是未成年,我还小呢!”
“你那钱拿回去了没有?未成年,”文予宁认真问道,“我打听过,是先下注后兑现,那我们最后一场没打完,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们没兑奖啊,也没有损失,就是这个摊子是彻底没了,被警察直接端了,以后再就没有了。”
文予宁露出了貌似“就该如此”的表情,虽然一瞬即逝,但他仍然感到荒谬。
“那不是你赚钱的地方吗?就这么没了,你是不是还要找别的工作,”成澄星看着他的工作服,跟外面迎宾的服务人员,也没有太大区别,“新工作,跟打拳比起来危险吗?”
文予宁看到他的眸光中盛着担忧,心下一软,摇了摇头:“很安全。”
“那就好。”成澄星点了点头,“你工作的地方,方便我去玩一玩吗?”
“不大方便,”文予宁忍不住笑了,“还有两天开学,你要收心了。”
“跟我爹似的。”成澄星嗤了一声。
“你这个年怎么过的,去哪旅游了吗?”
“没有,净在家被噪音污染了,出去也没意思。”
“孙志奇他们,没找你吗?”
“找了,”成澄星露出一不想再提的表情,声音也低了,“看了一回电影。”
文予宁为他盛汤的手,微微一顿。
“什么电影啊,现在还在上映吗?”
“没有对外公映,说是好莱坞电影,我在老孙家看的,没意思。你看了什么好看电影吗?”
文予宁听出他说话的不自在来了,还赶快转了话题。此刻他压抑住好奇,循循善诱道:“没时间看,不过听说一华裔导演的电影,挺好看的,题材也很猎奇……”
“哎你可别去看,你肯定接受不了。”
“为什么?”文予宁把碗放到他的面前,笑着问道,“是因为我比较土吗?思想不够开放。”
“不是不是,就你这样的好学生,可能三观会被打碎,”成澄星道,“那电影叫《断背山》,我在孙志奇家里看了,讲同性恋的。”
文予宁面沉如水,紧紧攥住了筷子。
当他无意扫了一眼胖婶家里打开的电视,听到了这则娱乐报道后,他就猜测孙志奇会给成澄星看这部电影。这种预感来得莫名,却也来得笃定,事实证明,他的推断一点都没错。
新来实习的音乐老师,身材姣好,长相漂亮,当她抱着书本走进教室,全场学生起哄叫好吹口哨时,孙志奇出奇的安静老实,不是他平时的作风;当文予宁忽然站起身往外走,孙志奇连忙合上英语书里的漫画书,警惕地抬头看向他时,文予宁已经从那一瞥而过中,看到了两具同性别交缠的身体。
“你歧视同性恋吗?”文予宁按捺住微微颤抖的心,平静地问道。
“……不算歧视吧,”成澄星想了想,“但我也不喜欢。”
文予宁点了点头:“我还挺想看看,好奇。”
成澄星抖了抖肩膀,一回忆起来就打了个激灵。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今年吗?”成澄星怀疑他要给自己买生日礼物,“年底,12月31日。”
他故意说得很晚,不想文予宁破费,今天他吃得特别多,几乎把饭菜一扫而光,完全实现了光盘行动,就是不想浪费文予宁打工赚来的一分一毛。
“好小的生日,”文予宁道,“那你距离真正的十八岁,还要大半年。”
“请爱护未成年。”成澄星歪着头,双手摊开呈一朵花的形状,摊开在自己的下巴两边。
“好。”文予宁望着他笑了。
走出兰香园饭店,成澄星把椅子上拎起来的白色羽绒服直接扔给了文予宁。
“你不让我送,就把这个穿上,出去你该冻着了,我坐车直接回家。”
未等文予宁说话,成澄星已经一头拱进了车里,关上了车门。
文予宁站在原地,抱着成澄星的衣服,目送他的车离去。
老罗在后车镜上,看到这个青年双手掬着衣服,好像正在用力地吸。
看来是个讲究人,害怕我们少爷的衣服脏。
“老罗啊,撑死我了!”
成澄星四仰八叉摊开在后车座上,捧着圆滚滚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