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发生了一点事儿,咱们吃饭,就先不说了。”成澄星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脸,感觉文予宁是个很死板又正派,浑身散发正能量的人,跟他提皮特那死同性恋的事,他可能要吐了。
俩人吃饱了饭,成澄星按了下床头的一个电话按钮,不一会儿,有穿着米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进来收走了空了的饭盒。
整个过程文予宁像在看什么玄幻大片,这医院他可是常客,从来也没有过这种待遇。
“他们就是专门做这个的吗?送饭,收饭盒?”
“是啊。”
“我刚刚就想问了,这房间,为什么就我一个患者,一张床?”
成澄星噗呲一声笑了:“这是vip病房,当然就你一个人。”
文予宁不得不琢磨,这医药费得多少啊,是澄星为我出的吗?而成澄星也立刻在心里打鼓,糟糕,不小心笑了,他会不会以为我在嘲笑他,会不会生气?
俩人正僵持间,外面有人敲门,是医生拿着片子进来了,成澄星心里如蒙大赦,连忙站了起来,问道:“怎么样,栾医生。”
“年轻人底子好,都是外伤,这个头,”医生按了按文予宁的后脑勺,“感觉晕吗?”
“不晕。”文予宁道。
成澄星也把手伸过去,在医生放下之后,就也摸上了他的后脑勺。
“三天后复查一下,眼前片子里是没有阴影的,但是查了更保险。”
“这两条肋骨,”医生的手摸到文予宁的左边腰侧,“肌肉拉伤,你最好静养一周,不要再做大幅度重体力运动。”
成澄星也马上去摩挲他的腰,文予宁的身子随之绷紧,像是一张拉满的弓。
“好像你也会看似的,”医生问成澄星,“这是你的同学?”
“对,同班同学。”
“是被人打了?警察处理了没有?”
“处理完了,”成澄星笑道,“是职业损伤。”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护士来把吊针拔了,今天的药都打完了。
“你认识他?”文予宁看出医生跟成澄星很熟络。
“他跟老孙更熟,是这里有名的外科医生。”
文予宁点了点头,二人又陷入了各自的心理活动当中。
成澄星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文予宁看到了,说道:“你走吧,该去慰问一下罗伯特了。”
成澄星一怔,随之都快被气笑了:“我真服了,说得我跟个……跟个交际花似的。”
文予宁微不可查地轻哼了一声。
“那我走了,你记得三天后回来复查。”
“嗯,医药费回头我还你。”
成澄星叹了口气,跟他挥了挥手,走出了病房。
他往楼下走时,感觉这医院的楼梯,像是对他施加了什么魔法,一往下走,心就愈发沉重。有种奇怪又酥麻的感觉,特别是楼下熙熙攘攘,声音很吵,患者大多有家属陪护,而文予宁在那间病房里,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忽然转身,噌噌噌大跨步跑上楼梯,又蹿回到了病房门口,门虚掩着,他伸手就要推开,却从门缝中,忽然看到文予宁靠坐在枕头上,手里抱着他送的那捧灿烂的向日葵。
他很开心地笑着,抱着花,脸沉进去闻花的香气,又拿出手机自拍,跟向日葵合影。
成澄星不禁被逗乐了,唇角勾起,静静地看着文予宁此刻跟他一贯冷若冰霜的样子,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在走廊站着,等了很久,咳嗽了几声,又敲了敲门,再一次出现在病房门口。
果然,花瓶已经回到了原地,文予宁恢复了表情。
“落下什么了吗?”
“哦,没有,那什么,”成澄星仰头,一会儿看看天花板,一会儿看看墙,眼珠子转了几转,“挺晚的了,我懒得回家,就在你这儿将就一晚上吧。”
文予宁显然是震惊了一下,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你不去看罗伯……”
“不去,没那么深的交情,我也是华夏子孙,”成澄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走到他的床边,将他搭在腿上的被子掀起来,往里一扔,“你往里面一点儿。”
文予宁停滞了几秒,连忙往里挪动,空出一大片地方,成澄星蹬掉了鞋,呼的一下,躺倒在他的身边,枕着自己的手臂。
不一会儿,文予宁推给了他一个枕头。
成澄星枕了上去。
病房里开着暖气,室内27度,很温暖,灯光昏黄、幽暗,催人入睡,墙上的钟表指着此刻冬夜里的时间,11点10分,加湿器呼呼冒着看不见的白烟儿。
成澄星鼻尖若隐若现的,是文予宁身上好闻的气息,只是现在掺杂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没有钓鱼那天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时,那样清新。
而文予宁在一旁,简直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咱们年前考试之前,有一天上课,班主任问咱们的理想是什么,”成澄星转过头,看着他,“你还记得吗?”
“记得,”文予宁道,“厅长。”
成澄星嗤了一声,瞬间有些不好意思:“你记我的干嘛?!”
那一天,吴书墨在班会上,让每个同学说一下以后想要做什么,畅谈人生理想。
成澄星坐在第一排第一个,是第一个需要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只是他呆了半晌,说不出来。
“咱们班的学霸,竟然连理想都没有,”吴书墨斥道,“不行,必须说一个!”
“我真不知道,”成澄星为难道,“我就是……想当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或者是米虫之类的。”
他学习最开始是因为对课本好奇,后来是因为跟岚姨斗气,再后来,等到他爸所拥有集团的办公楼,已经是桜市最高建筑时,他对人生很多东西,都已经是可有可无的状态了,过早实现财富自由的人,反而对理想,是空白的。
“第一名要当米虫?!服了你了!成澄星,以你的情商智商,不说你将来能不能去首都,做个大领导,”吴书墨道,“就是在省里,市里,你也至少该是个省长或厅长啊!”
成澄星笑道:“客厅的厅长,我喜欢!”
吴老师气得拍打他的头。
等到一个个同学起身回答,像是曲国良,想当粮食局局长,于旭东,想当保卫局局长,姜鹏想当总裁,孙志奇想当兵等等,大多也都是按照父母的事业轨迹,或者说是规划蓝图来走,没有什么新意。
到了文予宁,文予宁回答道:“想当警察。”
这个答案是比较新颖和别致的,因为在澜亭高中这样的学生生源里,大多数人,都想子承父业,想当总裁或是董事长。
“警察,警察很好,”吴书墨点头道,“原因是什么,可以跟大家分享吗?”
文予宁想了想:“为民除害,除暴安良。”
吴书墨心里明白,这其中缘由,可能跟他父亲那场矿难有关,不禁同情又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坐着离她最近的成澄星,也立刻看懂了老师的表情。
“我是想说,”成澄星的声音,在这病房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沙哑,“我很羡慕你这种有理想的人,你和我们都不一样。”
“什么样的理想,都很伟大。”文予宁道。
“不,我们是什么人,心里很清楚,”成澄星叹了口气,“老孙他们说你挺傲的,其实不是你傲,是我们自惭形秽,跟你相处,或多或少,大家都有压力。”
“你也有压力吗?”文予宁问道。
“是,”成澄星诚实地说,“有天我提到我们打牌赌钱,你很嫌弃……”
“没有,我绝不是嫌弃你。”文予宁这时就恨自己的笨嘴,原来成澄星的疏远,并不是他的原因,而是自己。
“我明白,就好像,你可能也不懂,我说要借你钱,是真的想帮你,不是看不起你……”
“我知道了,是我太敏感了,我的问题。”文予宁着急地跟他解释,竟忽然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出现在他的上方。
四目相对,不但成澄星的瞳孔倏地变大变圆了,文予宁望着他乌黑明亮,灵动有神的眼睛时,也立刻心旌神摇,身子晃了几晃。
“你快给我躺下吧,都伤成这样了,别压我身上!”成澄星推了好几次,才把他推到了一边,听他轰然倒塌似的,床上回弹了几下。
“我的意思就是,不用那么小心翼翼,都是男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在心里揣测,你也别动不动就生气了,甩脸子了,一言不发就走了,行吗?”
“行!”文予宁痛快地点头答应。
没多久,成澄星就睡了过去,睡得呼噜震天响。
文予宁将被子全部推到他的身上,将他浑身上下盖得严严实实,像守着一座宝物似的,心内狂喜,睁着眼睛,守了他一晚上。
他终于明白吴老师经常说的话,成澄星的情商比他的智商还要高,将来不是省长,也可做个厅长,三言两语,就能解开彼此心结,怪不得那么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