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洞门前缓缓浮现一道虚影,平等王闲云漫步般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吊儿郎当道:“怎么这么大火气?”
裴舟没给他好脸色,“她求救的时候你一直都在。”
用的是肯定句。
平等王不语,把玩着一片落在石桌上的树叶。
裴舟隔着有几步的距离垂眼看他,眼里除了探究之外还有压抑着的愠色,“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宝贝徒儿,当师父的就眼睁睁看着徒儿身陷险境而不顾?”
“孩子大了嘛,当师傅的总得放手让她学会自己面对困难不是?”
裴舟冷笑一声,“亲手将人养成经不起风雨的模样,现在说放手就放手,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放手,发现被最信任之人抛弃时,反而省了痛苦。”
平等王毫不在意笑了声,“这就是我跟你教育理念的不同了,孩子还小的时候该给的爱就给,大了该独立就独立。”
“这不是你。”裴舟一双黑眸仿佛想将对方看穿。
这么多年的好友,他又怎么会不了解他?他从来护短,说了要护一个人,便会用一生来护,纵使将人养成一个草包,他也只会说“那咋了,我养的人只负责开心就好”。
能让他选择放手,或许是有什么连他都没有把握度过的难关。
“还是不肯说吗?”他脸色缓和了些,走到石桌的另一侧坐下。
平等王唇角故作轻松的弧度没变,神色却黯了黯,他知道的,只要开口,他绝不推脱。
最终还是啧啧摇头,“你这人呐,就是心思深,想的太多,跟我那缺心眼的徒儿倒是互补。”
忽然他又话锋一转,“裴舟,你很不对劲。”
裴舟斜了他一眼,等着看他想作什么妖。
“你知道我在那,也肯定知道我不会让她真死了,所以对我没及时出手一事,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你以前可不是会替人出头的人。”平等王眼里充满不怀好意。
心跳莫名加速,有种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窘迫,可裴舟不想去深究为何会出现这种情绪,也很明白自己这位好友的小心思。
脸色回复往常的淡然,“别转移话题,你现在不说实话,日后若被我查出做了什么混账事,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平等王不以为然耸耸肩,“我能做什么混账事?早八百年前我就把此生能做的最大混账事跟你一起做了。”
“别扯上我,我跟你不一样。”
“是是是,我做的是混账事,你做的是替天行道。”
“总之。”他站起身,拍了拍裴舟的肩膀,“我对你很放心,我那好徒儿就托你照顾了,冥界还有事,告辞。”
“不进去看看么?”裴舟问,“她一直在叫你。”
“不了,拉扯这么大,也该看够了……”
最后这句近乎低喃。
——
梁欢欢一整夜都在梦魇中煎熬,时而梦见在阿鼻地狱被烈火焚身,时而被百鬼撕咬、时而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府,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她在空旷的地府游荡,一直叫着师父的名字,永远都无人回应。
一直到天边出现微光,天地间阳气逐渐驱散阴气时,她的意识才从浑噩中清醒,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头晕眼花耳鸣四肢酸痛无力,连爬起床的力气都没有,还一阵阵发冷。
这是精气损耗过度,被邪气入体的表现,除非作法驱邪或者佩带辟邪的法宝,否则只能慢慢养回精气。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日头出来的时候她才攒够些力气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床边摆了好几盆还没燃尽炭火,屋里被哄得暖洋洋的,只是先前她被邪气入体没感受到。
床头躺着一个木雕小人,梁欢欢拿起一看,发现是老槐。
先前她见过老槐的木雕本体,先生将他养得很好,即使是木雕外表也是水光油亮,但是现在表面粗糙有细小的裂纹,像一截失去水分干枯的木头。
梁欢欢意识到屋里的火盆都是老槐放的,邪气入体的人容易感到冷,老槐守了一夜离火太近,这才被烤干。
她连忙爬起来找个小盆接水将老槐泡在水里,忙活完才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条手链,是条红绳手链,手链上串着一颗和动物犬齿形状类似的东西。
极其精纯的灵气从犬齿上传来,将她身体的不适都压下去许多。
她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醒来,她见过精气被吸走的人的样子,像她这样被吸走这么多精气,昏迷个十天半个月都是轻的,有的甚至得躺在床上一年半载,更甚者挺不过去。
这么快能醒来全凭这串手链将体内的邪气驱散大半。
是先生给的么,还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