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忍不住劝我放弃,理性跟我探讨这件事已经影响我的生活,尽管我已经很少提起这件事。
不过他在之后仍然将邮箱地址发给我。
他这一番话让我冷静下来。
我只是受到一种驱使,莫名其妙的勇气驱使我找到故事真相。我曾经长时间被一些无意义的、虚无的事情困住,找不到情绪宣泄的出口。
18年冬至,我无意间打开那个转发,读到中间时,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我与他们命运不同,但是在某一刻,我跟他们产生一种共鸣。
于是,被那股勇气驱使,我在元旦假期结束后,怀着极其忐忑的心情写出一封邮件,点击发送,我瘫在座椅上,心脏快速跳动,跑到厕所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她刚上完一节课,问我怎么了。
我意识到自己浑身冰凉,握住手心那点汗意,跟她说:“没事,妈,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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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以后,我在医院看望奶奶的时候收到回信。
我和当时的易纯和蒋域一样,站在被绿意包裹的医院走廊上。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我打开那封邮件,从胸腔里飞出无数只小鸟。
“张小姐,您好:
我很意外会有人给我发这样一封邮件,如果不是那天我亲自处理邮件,我们两个人的隔空对话或许不会存在。通过您的邮件内容,我已经察觉到您紧绷的情绪,很遗憾,我目前已经与蒋域失去联系。但请您看到这里时不要太过紧张,深呼吸之后再往下看。”
我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眶猝然变热,心中千斤重的东西似乎变得轻松,我顾不得擦泪,低头继续往下读。
“我曾经的确有过您提到的经历,2008年春节前后,我滞留在广州时遇到过两个读高中的学生,并与其中一个男生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是目前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我于2014年经历一场车祸,在外养了几年病,后来我回到国内,我那位朋友已经离开北京。
他是一个十分自由的人,我并不知道他如今的住处。
因为您是因为一本书知道他们的存在,那么我也按照您的习惯,称他们书中的名字,只是我知道的并不多,希望能够为您提供一些帮助。”
“蒋域在北京待过几年,他成绩很好,性格也很好,工作室的人都认为他前程似锦。
除去学习和工作,我很少见他将时间花在别处,挣来的钱一半捐给慈善机构。
我们并不理解他这种做法,曾经在酒过三巡后问他原因,我们起初都以为他家庭困难或者想要攒钱娶妻生子,后来才知道他孤家寡人,并不需要养家糊口。
容我想想,应该是在一个项目结束后的庆功宴,他喝了些酒,没有回答我们关心的问题。
最后在外等待司机时,他蹲在我脚边,吞吞吐吐地跟我说,其实他也很后悔。我想起那位在广州的女孩子,不解地问他那个女孩子去了哪里,我当时给他们拍下一张合照,而且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是在谈恋爱。
他眼神涣散,突然就哭了。我没有再继续问,那些事我并不知道,抱歉只能讲到这里,但是我们应该都知道他们关系很亲密。
在我和蒋域相处的那几年里,他每年春节都会让我帮他拍一张照片。
他博一那年,飞回广州操办他父亲的葬礼,回来后大瘦一圈,我以为他因父亲过世太难过,还是等他亲口告诉我我才知道,他只是突然很怀念他的母亲。
他母亲的确是自杀,书中没有模糊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对蒋域影响很大,过去很多年后他还是会在半夜醒来,梦到他母亲栽进水盆的场面。
他跟我说过,那段时间是靠着易纯活下去的,他口中所说的不难过是一种谎言,他迷茫得几乎想要从六楼公寓跳下去,但是想到易纯第二天会过来,她会害怕,所以就打消念头。
他高兴时会跟我讲一讲易纯,其实我一直觉得,蒋域比易纯身上的潮湿得多,也要比易纯脆弱。
蒋域什么都想得通,与之而来的痛苦也会增加。易纯这个女孩子,很像一棵根基稳定的树,她内核是稳的。
我不知道他们期间有没有见过,因为蒋域很少讲起他的私事,所以更多的东西我也无从说起。
忘记一件事,蒋域博一结束的那个学期,申请了休学,后来我因车祸住院,又转到国外养病,知道的消息也断断续续的,有人跟我说他不是休学,而是主动退学。
他是随时可以与外界失去联系的人,所以对他的消失,我不觉得意外,仍会将他视为朋友。
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但是我想,他应该过得还不错,应该已经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或者在追寻的路上,张小姐您觉得呢?
我很少提笔写字,也很少跟人长篇大论,回忆的事情不成段,希望您不要介意。
《庸俗夏日》这个故事我早些年读过,也曾经转发过,是的,您不必怀疑自己,现在并不是只有您认为他们真的存在。
某次偶然的机会,我去香港参加艺术展览,在展览上结识一位美术编辑,在与她交流的过程中,她跟我提过这个故事,当时这本书刚在港台发行不久。
我问她是否知道作者的联系方式,但她跟我说,这位作者不愿意出面,所有的联系都转交给别人,就连他们也见不到她。
我在序言看到她与易纯是朋友,猜测这个故事已经获得易纯的发布许可。我原本认为故事只是巧合,在读到长发男出现时我便确定文中的蒋域是我那位朋友,而易纯是照片中的另一位。
但因为车祸后遗症,我没办法把时间放在这件事情上,体力和精力都很差,在努力两个月后,我放弃寻找蒋域和易纯。
对于我来说,这个故事到这里已经结束了,我庆幸能参与到其中,也很高兴能收到您的邮件。
您提到自己生病住院,是靠着那本书慢慢走出来的,我想这就是故事的价值。我在回复这封邮件之前,已经与那位美术编辑打过招呼,她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如果你想再多了解他们,可以联系她,她可能会告诉你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最后,不管您是否还要继续寻找答案,我都由衷地祝愿您早日康复。”
我认为医院的时间在倒流,回忆起易纯口中倒退的河流。
那些青翠的绿色在我面前摇晃而过,我追寻着,追寻着什么,以免自己陷入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