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用手背轻轻地给她擦眼泪,声音变得很轻,“怎么了?”
屋内很安静,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窗外夜色沉沉,一片闪烁的微小的光点。
她坐在这里,不知道等了多久。
也不知道,一直这样无声地哭了多久。
裴陆行喉结轻轻动了动,连同手臂也紧了紧。
她的眼泪那样烫。
让他的灵魂也灼烧起来。
“谢灵,”他一遍一遍,给她擦那流不尽的眼泪,“告诉哥哥,谁欺负你?”
谢灵慢慢抬起头,从模糊的视线里去看裴陆行。
却看不清他的轮廓。
但她知道,他在看着她。
她开口,声音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哥哥,我把瓷瓶打碎了。”
听闻这句话,他才侧过身,去扫了一眼玄关,那里原本摆放的瓶子的确不见了。
他当然也知道那瓷瓶的重要性,不在于收藏价值,而在于人际价值。
“碎了就碎了。”
他说。
然后拿了一张纸巾过来,擦她脸上的泪痕,“还不值得让你为它哭。”
谢灵哽咽着,肩膀开始一下一下,控制不住地发抖。
然后哭泣慢慢有了声音。
紧接着,哥哥温暖的体温覆上她的身体,后背被轻轻地拍着。
哥哥的安抚声在耳边响起。
“有哥哥在,别怕。”
她埋进他的怀抱,啜泣着,没有告诉他。
她站在那里,看着叔叔打扫碎片,嘱咐她别过来,小心别踩到了。
她想起了之前也曾不慎摔碎了手边的水杯,那时,听见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爸爸和妈妈已经快步过来,一个将她抱起来哄她,问她有没有被吓到,另一个则迅速而简单地处理残局,等阿姨带着手套过来将碎片收走。
然后爸爸会走过来,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说:“没事了。”
但是现在,只剩下安静的孤独的空房子。
她知道,没有人会再为她兜底。
阮姨、裴叔,并不是她的家人,不会毫无保留地、不计代价地爱她。
在这里,在这里,只有她自己。
她哭得那样痛苦。
仿佛,打碎这只瓷瓶是多可怕的事情。
隐约间,有一道轻而无声的叹息。
夹杂在那些断续的凝噎中。
哭到后来,渐渐停歇。
裴陆行替她擦干眼泪,问:“饿不饿?”
谢灵怔了怔,过了会儿,点了一下头。
“走,哥哥带你出去吃饭。”
裴陆行站起身,替她整理好衣摆,抚平上面的褶皱,说:“吃完给你买冰淇淋。”
谢灵有些懵懂地跟着他。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泠泠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
但影子紧紧地挨着,一直没有分开。
吃完饭,谢灵果然得到了一只新口味的冰淇淋。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一只手牵着哥哥,另一只手拿着冰淇淋,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还在想瓷瓶的事情,在想怎么解释,怎么道歉认错。
回到家里,客厅很亮,好多灯都开着。
像舞台上投下来的聚光灯。
谢灵握着冰淇淋的手紧了紧,心跳无声地加速,不自觉地躲在了哥哥的身后。
换鞋的时候,她换得特别慢。
这次,哥哥没有等她,提前先进去了。
她走得很慢,心里有些害怕,犯了这么大的错,她不知道会不会被阮姨和裴叔讨厌,也不知道会迎来什么样的惩罚。
他们会不会告诉爸爸妈妈,会不会说她不乖。
会不会让他们把她接走?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然后穿过玄关的隔断,从阴影里走到光下。
啪——
一道格外清脆而有力的声响。
她看见哥哥站在阮姨面前,脸微微侧着,慢慢地,一道鲜艳的指痕从皮肤上浮现起来。
哥哥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
却很坚定,没有退却。
“嗯,是我不小心摔碎的。”
后来。
谢灵回到房间,将那条编辑好的,很长的短信删掉了。
她回复妈妈发来的问候:我适应得很好,妈妈。
然后她去了哥哥的房间,从裴陆行手里接过冰袋,帮他拿着,贴在他的脸上,问他:“还疼吗?”
裴陆行垂眸看着她,晃动的光线落进她的眼里,铺开细细的光点,里面只装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早就不疼了。”
他说。
昼夜交替,那么多个春秋过去。
时至今日。
他跟她说:“谢灵,这一次也会和那次一样。”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