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看着他这样稀疏平常地说出口,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怎么。
心里像被羽毛很轻地挠了一下。
“哥,”她忽然说,“你好有耐心啊。”
他瞥她一眼,说:“也不是对谁都有耐心的。”
闻言,她愣了一下,心中划过一丝暖流,“裴小狗,你……”
“比如说对你,”他慢悠悠地补充,“我就特别没耐心。”
“……”
跟此人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谢灵刚涌上心头的感动荡然无存。
临安小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安静的,离西区的商业街很近,却并不紧挨着,因此四周并不会有很多行人。
穿过一段公路后,整个延和最繁华的夜色会铺满整张画布,直耸入云的高楼,熙攘的人群,造出一片热闹的灯火酒绿。
谢灵穿着条黑丝绒高定长裙,腰间收紧,勾出纤细的线条。
还配了一条挑了二十分钟才决定好的鸽血红宝石项链,与白皙的皮肤两相映衬,显出一种别样的韵味。
从头到脚都精致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四周不时投来被吸引的目光。
她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什么,没有任何不适。
裴陆行望着她舒展的体态,知道她不仅没有不适应,反而很享受。
倒没什么好意外,她从小就是掌上明珠,被众星捧月着长大,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
自然对这些目光习以为常。
不知怎么。
他却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阮黎跟他说,如果不是她选择了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和她有关系。
——不会有关系。
他垂下眼,唇角很轻地勾了一下,却没什么笑意。
那样似乎也挺好。
至少不是现在这样的关系。
一阵细微的手机震动,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喊她,“谢灵,电话。”
“哦。”
她回过身,问了句,“谁打的?”
“你的——”他手插进裤兜里,懒懒散散地回,“另一位仆人。”
意义明确的内涵。
“……你好幼稚。”
谢灵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指尖和他的掌心碰了一下,他的皮肤干燥而温热,底下像烧着一团火似的。
她收回手的时候,脑海里莫名浮现起了昨晚推开他房间时,意外看见的那一幕。
思绪有瞬间的走神。
直到电话那边传来江听遇的声音。
“谢灵,呜呜呜呜呜。”
先是一阵呜哇乱叫。
谢灵沉默两秒,把手机拿开了一点,等到那边哭完,才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
“谢灵,”江听遇哭腔颤颤巍巍的,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我哥不让我改名字……呜呜呜……我只是想改个名字,他都不让,这么小的要求他都不满足我呜呜呜呜……我就当没有这个哥哥了呜呜呜……”
江听遇的哭声像一个3D音响,魔音绕梁,让人耳根刺痛。
谢灵深吸一口气,看在之前此女仆伺候得还不错的份上,透支了余生全部的耐心才忍了下来,切中要害地问道:“你想改成什么?”
“沈如烟。”
江听遇说得很自然。
“……”谢灵疑心自己听错了,“沈什么?”
“如烟,沈如烟,不好听吗?”
谢灵沉默下来。
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无法评价。
她怕她一张口,会说出一些很失礼的话。
没能姓柳,估计江听遇还挺遗憾。
好一会儿。
谢灵才说道:“少看点小说,江听遇。”
江听遇还在哼哼唧唧,好像觉得很委屈。
恰好这时,斑马线旁的绿灯亮起。
四周的车辆全部停住,斑马线上人来人往,闹市声音喧哗又嘈杂。
谢灵刚准备走。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牵住了她,带着她往前走去。
她微微一愣。
而后抬起眼,看向身旁的人。
裴陆行并没有看她,只是牵着她的手,穿过斑马线,短短的几步路程结束,他便松开了她的手。
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掌心的温暖也紧接着消失。
谢灵低下头,望着空空的手心,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只是那点余温随着夜风一吹便散尽,再也没有了。
而电话那头还在嚷嚷着,“可是我只是想改个名字,为什么我哥不让,是不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
江听遇又开始哭起来。
谢灵却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出生在沈家,却不姓沈。
所有人都会问她,你为什么不跟爸爸姓,你和你哥为什么不是一个姓,你真的是沈家的孩子吗……
——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
……难怪江听遇会找她哭。
大约是觉得她会感同身受,因为她住在裴家,却不姓裴。
印象中似乎很小的时候,也真的有人问过她,为什么她哥哥姓裴,她却姓谢,名字也完全不像一家人。
好像还骂过她一句什么,但因为是太久远的事情,而且也只骂了一句,她也记不清具体骂了什么,可能是私生子之类的话。
至于为什么只骂一句。
因为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发挥,对方的脸就撞上了裴陆行的拳头。
意外撞了很多下。
然后裴陆行像扔垃圾一样把对方扔在地上,虎口卡着那人的下颚,让对方以一个毫无尊严的姿态听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从今以后,再有一句类似的话让我听见,下一次只会比今天更痛,你可以试试看,我做不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