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声不得不停止了。
“是的,一个。”花说。
“是的,人类。”叶说。
“那你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坂口安吾也不管这些植物的嘲笑了,有些困惑地问道:“你们是死了吗?”
“不,不是死。这里不存在死亡。至于具体的原因,那就说来话长了。”一朵蘑菇长长地叹了口气,“事情还得从我们在红心王后的花园玩槌球的时候说起。”
“红心王后?”
太宰治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不是爱丽丝女皇?”
“别打断我——而且我从来没听说过爱丽丝女皇。仙境里怎么可能存在这么奇怪的东西?”
蘑菇不太高兴地说:“总而言之,我们当时在红心女王的花园玩槌球。但当时的球少了几个。肯定是因为它们肚子饿了……”
织田作之助认真地点了点头,就像这句话毫无问题一样。
于是蘑菇继续往下讲:“于是我们没有抢到球,红心王后就想了个方法,把我们的脑袋砍下去当槌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坂口安吾扯动了一下嘴角:“我们姑且把这种情况当成是正常的好了。”
“这当然很正常。”蘑菇严肃地说,“但糟糕的地方在后面:我们的脑袋被打得太远,远远地飞出了球场,飞出了花园,最后打进了土里,谁都没能找到。”
“这一定用了很大的力气。”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脑袋很少飞那么高。”
蘑菇很赞同他的话。
“当时的火烈鸟确实很生气。”它说。
“然后呢?”织田作之助好奇地问。
“这是不是有什么对话跳过去了?”
太宰治满脸迷茫地开口:“所以这件事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火烈鸟——等等,织田作你真的听懂了吗?”
“于是我们就这么被埋进土里,然后被逐渐遗忘了。再往后就是我们重新从土里长出来,事情就是这样。”
蘑菇说,然后用看不太聪明的人的眼神望了眼太宰治:“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需要补充的地方可太多了。”
坂口安吾皱着眉,他努力保持严肃的状态:“你的意思是,你的头掉到了土里,于是这片土里长出来的花就是你?这就是你为什么说这里不存在死亡?”
“我当然不是这朵花,你该不会以为植物会说话吧?”
雏菊气乎乎地说:“我们不是植物。我们只是被植物吸收的营养。营——养。这个词是这么说的吗?”
它问别的自己。而其他的声音都迷迷糊糊地回答不清楚:这个单词对它们来说太拗口了。
“你们的头在这里。”
太宰治大惑不解地问:“那原来的身体呢?”
“肯定得了槌球冠军。”狗尾巴草说,“你看我们飞得有多远!肯定是冠军。”
其余的植物这次觉得它说得很对,再次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槌球这个游戏有多好玩,冠军又多么了不起。
“冠军有黄油蛋糕!”苔藓细声细气地说。
“我觉得蝴蝶更好。”马蹄莲回答。
蕨类在它们身边自顾自地唱起了歌:
“‘你愿意到我的房间试试吗?
美丽的小姐。’
捕蝇草对蝴蝶说。
‘这里甜蜜的泉水闪着光,
让人们不由露出微笑。
看看这些柱子有多高,
多大的空间可以躺!’”
现在的它们看上去完全没法正常交流。于是三个人只好走远,来到植物们、或者说是植物的营养们所指出的大路上。
“□□?哪怕是身躯已经被分解、被拆分、被消化,在曾经组成自己的每个部分中也依旧保留着意识?”
太宰治毫不客气地评判道:“这种活下去的方式未免也太恶心了。我都不知道这是在侮辱死亡还是在侮辱活着。恶,总之我绝对绝对不要死在这里!”
“总感觉勒托先生听到这话会很欣慰。”
坂口安吾吐槽道,然后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对了,他们是怎么能听懂我们说的话的?”
巴别鱼只能让自己听懂别人说的话,并不能保证自己的语言能让别人听懂。那他们和这些植物自然而然的交流就很有问题了。
“可能是因为这里默认大家的语言都是互通的吧,反正童话里好像都是这么讲的。”
太宰治碰了碰自己的耳朵,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不过我这里的耳机看上去还在运转的样子。因为这些植物说的内容是英语吗?”
“真的吗?这个东西是需要有发信装置才可以运行的吧?”坂口安吾愣了一下,“也就是说发信装置也在这里?”
这种东西就有点超出这三个都没有上过高中的未成年理解范围了。三个人看了看彼此,谁都没有想到答案。
……
“陛下,您觉得我们这里怎么样?”
一张脸猛地凑过来,朝四面八方咕噜咕噜乱转的神经质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类:“您对此满意吗?咖啡你喜欢吗?”
正在敲字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缓缓地合上自己的掌上电脑,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空杯子。
“你们这里没有咖啡。”他说。
“是的!陛下!黑尔或者三月兔承认这里连一星半点的咖啡都找不到。”
那个看上去像是一只大兔子的家伙这么说。然后它抽搐般地摇晃起自己的脑袋,长长的兔子耳朵甩来甩去。
“那你们有什么?”费奥多尔问。
“我们这里有什么?”大兔子问。
被问的是个戴着帽子的家伙,他的头发乱糟糟地插着一大堆的秸秆,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一块面包,眼睛饱含热泪。在听到黑尔的话后,他赶紧打了个嗝。
“无物。”他说。
“很好。”费奥多尔说,“一杯‘无物’。”
“听见没,哈塔。陛下要一杯无物。”黑尔跳过去,对戴帽子的家伙说道。
“叫我疯帽子。”
哈塔很是忧郁地说,接着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的面包,从茶壶里倒出一杯很难形容其性质的东西——或者说什么都没倒。
“这份无物的质量不怎么好。”
兔子伸长脖子:“疯帽子,你真应该好好地看看你的表了。”
“叫我哈塔。”
疯帽子说。他拿起自己的表,愁眉苦脸地又看了好几眼,用牛奶洗了好几遍。
费奥多尔没有怎么在意他们,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的手上戴着一双绣着玫瑰图案的白色羊皮手套,顺着往上是浅金色丝绸长袍的袖口,余光还能看到身后红色天鹅绒的拖地斗篷。
他用手指碰了碰头顶沉重感的来源。
——是王冠。
费奥多尔没有把它取下来,只是叹气。
“如果您正在注视这里的话。”
他微微侧过头,对着虚无的空气开口:“请把这里的事转告勒托先生。我目前在参加一场茶会,暂时没法和他汇合。”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