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馆的劳伦斯先生把与叶家的合作指名交给叶观来办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叶永先耳中。
紧跟着,大太太房中传来消息,解除了叶观每天困在西院的“禁令”,甚至批准他为了洽谈生意单独外出。
至于大少爷房中似乎摔了什么东西,大太太那边又是否是看在叶永先的份儿上被迫让了这“贤良”的一步,皆未可知。
风言风语传了个遍,大宅院中不少下人因此见风使舵,对叶观的态度也转了个弯。
舆论场中心的人却始终无动于衷 ,每日处理完生意上的事,照常来西院,雷打不动地习武操练一个时辰。
大使馆对叶观青睐有加的事,自然也传到阮逐舟这里。然而阮逐舟听后并没什么表示,就连面对想要和他探讨此事的07号,也是一副不甚上心的模样。
就这么消停地过了一段日子,晨起时,阮逐舟有些犯懒,小丫鬟把早饭摆好便下去了,他没什么胃口,仰躺在床上,小臂遮着眼睛。
过了一会儿,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阮逐舟没动弹,慵懒道:“把饭撤下去吧。再把门带上……”
“四太太,今天貌似精神不佳。”
阮逐舟放下手,睁开眼睛。
屋内地面投下一个熟悉的影子。阮逐舟从床上坐起身,看向门口。
他眯起眼睛:“少爷。”
叶观站在原地没动。青年没有穿平时的粗布练功服,反而身着西装,单手背在身后。
他的视线掠过桌面几乎没动筷子的饭菜,看向床上的人,深邃眉眼微动,嘴角下压。
叶观稍微偏头:“四太太,衣衫乱了。”
阮逐舟怔了怔,低头。刚才随便往床上一躺,不小心把领口弄开了。
他随手将开了的扣子拢上。而后他站起身,拍拍长衫的褶皱。
“你过来是有何要紧事?”他问。
叶观这才回头正对阮逐舟。刚才那不经意间露出的一小片肌肤仿佛白得发光,一截锁骨细而突出,如拧紧的筝弦。
叶观清清嗓子:“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如今禁闭解除,后门钥匙您找人交给管家便是。”阮逐舟说。
叶观:“不是钥匙。”
他把背着的手拿出来。是一个桃木盒子。
“送你的,”叶观说,“赔礼道歉。”
阮逐舟摸不着头脑:“赔什么礼,道哪门子歉?”
叶观认真地盯着他:“从前儿子对四太太言语之间多有得罪,行事鲁莽,不服管教,让您操了不少心。”
他把手往前递了递。阮逐舟没有接。
“无所谓,你招惹我,我也让你吃了苦头,咱们两清了。”他咬字清晰。
叶观怔忪一下,随即改口:“那就是谢礼。谢您给我钥匙。”
阮逐舟:“也不用。你不是给我垫付过茶钱吗。”
叶观郁结:“您就非要一笔笔算得这么清?”
屋外流苏树枝头停了几只麻雀,喳喳啾啾,欢快又吵闹,像是聚在一起笑话某个进退维谷的傻瓜。
外面越闹,屋里越是静。
阮逐舟定定地看着叶观的眼睛:“少爷,到了我这个年纪,你自然就会明白,人生在世,无外乎等价交换。你给我的东西我若是还不起,就要还你份情。”
叶观嘴唇轻微一颤:“还我份情?儿子不明白您说的是哪种情,还请四太太明示——”
院子里忽而又是一阵不寻常的动静,叶观下意识收回手,二人一同向门外看去。
看见来人时,叶观脸上罕有地表露出明显的无措。
是叶永先。男人身后跟着几个仆从,一路走到门口才看见叶观,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在这?”
叶观连往日的淡定都没了,匆忙低头:“……给父亲请安。”
叶永先拉下脸来:“大使馆的生意交给你,不好好办事,四处乱跑做什么!嫌搞砸一次差事还不够?”
叶观居然嗫嚅了一下:“不敢,父亲。四……”
他喉结滚了滚,“在西院思过这段时间,四太太对我多有照拂,儿子得了空,想专程来道谢。”
“早通点人性,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这么不争气。”叶永先乜他一眼,转向阮逐舟,“阮四,来。”
阮逐舟应了一声,上前。
叶观低着头,目光却无声无息地往上,眼睁睁看见叶永先一手揽过阮逐舟的后背,旁若无人地摩挲了一下。
隔着单薄的长衫,青年背后两翼肩胛骨清瘦的形状便清晰地凸出来,像栖在枝头的蝶。
叶观呼吸不由自主滞住。
他心跳声越来越大,握着盒子的手用力收紧。隔着隆隆心跳,父亲叶永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断断续续传来:
“我有个老朋友酒楼新开张,据说从四九城请了从前皇室的厨子……叫咱们去捧捧场……拿上琵琶,露一手给他们听……”
一边说,叶永先的手一面不老实地在阮逐舟身上游移,像是寻找一个合适的抓手,最后干脆揽过青年,手掌包住对方腰侧收得最窄的一截,掌心严丝合缝地扣紧那薄而韧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