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完,殿内一片寂静,裴知予抬眼看着女帝一下子就变了的脸,额角的青筋都快凸出来了,恨不得立刻马上剐了南枝桠。
“咳咳咳咳……”刀架脖颈的女帝气急攻心,喷出一大口血,南方凌睨着眼,这要死不死的模样是要搞哪样?
裴知予面色凝重,字字掷地有声,“你拿六皇子要挟齐清霜,要她退无可退。”
女帝擦了口血,呼吸急促,“偷情生下的孩子,给他皇子的名份,都是抬举了他。齐清霜她就是别有居心,要是她对朕后宫的人没有肖想,能轻轻松松、毫无戒备地就上了榻?她可是战场上下来的,迷情香能耐她何?”
她眼神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看谁都像有狼子野心。
在场时人皆默不作声,南方凌的刀还悬在女帝颈上,她瞥了眼裴知予,只要得对方一个点头,她就收了这刀下魂。
突然,箭矢破空而来,擦过了殿堂庙宇,溅起的火星子四溢,直直射向女帝胸口。
一箭正中心口,女帝愣愣地看着门口的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已无力出声,头歪在南方凌的刀剑上。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一箭打得措手不及,转过头望去,是个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裴知予,好久不见啊!”女子身穿刑部官服,一双眼透着幽冷,从远处走近。
“忠勇王世女胆大妄为,意欲谋权篡位,挟陛下以令君侯。”
此人何许人也?
正是刑部尚书——蔡郁。
蔡郁带得人不多,一眼瞧去只有七八人,里面的熟人倒占了一半。
“二叔?”裴知予沉吟了须臾,一直以为他在替大皇女谋事,没想到背后另有其人,就连女帝也成了她的靶子。
裴二叔跟在蔡郁其后,冷哼一声,“你也怪不得我,若是你当初听了我的,离开裴家远走,我也用不着要你的命。
裴知予顿了片刻,脑中瞬间清醒过来,“所以,文华是你的人?”
裴二叔笑:“那丫头和他弟弟是我带进裴府的,没有我,他们早就饿死了,哪来机会活到现在?”
“只可惜,她竟然死了,要是现在还活着,我倒想亲眼瞧瞧她反水时,你落魄的模样。”
裴知予袖子下的手紧紧攥住,望着对方的眼神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极为幽冷。
“怕什么,我们人多,还害怕了她们不成!”南方凌将刀擦干净后归鞘,走到裴知予身边,还是一如既往的张狂。
裴知予不言,蔡郁是何等人,能只身不带任何兵马就前来,怎么可能没有筹码在手上。
“阿娘……阿娘”软糯糯的哭腔声传来,围在周围的将士纷纷让道。
“念儿……是念儿的声音。”南枝桠从地上爬起来,闻声跑出来,看见南念景旁边的男子顿时也慌了神色,额头冒出层层冷汗。
“皇兄,你怎么也会……”
南施溪不远不近地望着他已不似往昔高傲的妹妹,眼神怆然。
蔡郁嗓音轻轻,“他啊,听到小殿下的哭喊声就自投罗网了。”
这世道,人伦礼孝在绝对的统治霸权下,显得多么微乎其微。
蔡郁走上前,眼神紧紧盯着裴知予,“只要南方凌担下这屠君的罪名,你我共同扶持小殿下,何愁会没有明君?”
裴知予不急不恼,“敌众我寡,你如何让我信服我们能安然逃脱?”
蔡郁闻言,轻轻一笑,抬手,殿阁外的旗帜高高扬起。
“是……天狼卫。”
“对,是天狼卫的标记,原来她们还没死。”
蔡郁自信满满,“只待我一声令下,她们便一同放箭矢,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
“新帝心智未开,只要多加诱导,今日之事便会当作梦一场。”
裴二叔心头一震,警觉地盯向蔡郁,“你答应我,会杀了……”她。
话还未说完,银光一现,裴二叔的脖颈划拉出股血痕,眨眼间,他的命脉就已断,失去气息倒了下去。
只是裴二叔的眼神还瞪着,告诉所有人,他死不瞑目。
“啊——”南念景见此血腥的场景,霎时尖叫一声,埋首在南施溪的怀里,小身子不停地在颤抖。
南施溪温柔的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不怕,不怕。”
蔡郁擦拭着沾满血迹的利剑,沾满血污的布被她随手扔在地上,她的神色平静,甚至有些冷寂。
越是平常显得不动声色,越是本本份份,一旦有了野心,也是分分钟会要了人的命的。
“裴知予,你是应,还是不应?”蔡郁慢慢向南念景走去,南施溪瞳孔一缩,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却被后面的人挡住,只能硬生生的扣在原地。
裴知予垂下眼睫,面上瞧不出半点波澜,南枝桠见她此番像是不在乎的模样,心下一惊,紧了紧收拢的拳头,噗通一声跪下。“算本殿求你,救救念儿。”
“你救救念儿,她不能死啊,不能死。”南枝桠面色诚恳,喃喃道,她抿着的唇微微发白。
“是我不该,鬼迷了心窍,做下这些糊涂事,你要我死,我是绝无怨言的,只是你要救救皇兄和念儿。”
“他们不能死。”
裴知予隐隐感觉到不安,南枝桠,大皇女,她在害怕,在怕什么?甚至连皇室的尊严都不屑一顾。
裴知予收回欲要扶起她的手,站起身来,打量起南施溪和南念景的脸,好像,像眼睛和鼻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南念景她……
裴知予意识到什么,恍惚了一下。
南枝桠闭上眼,“你不是要替齐家报仇吗?念儿是皇兄和齐朝楚的孩子,身上也有齐家的血,你得保她。”她本就苍白的脸,又褪了一分颜色。
”枝儿,你在胡说什么?”南施溪愣神地看着他的皇妹,放在南念景身后的手甚至有些颤抖,随后连连摇着头,强硬地说:“那个孩子早就死了。”
南枝桠目光坚定,“哥哥,对我而言,你是最重要的人,你说你要保下这个孩子,我岂不会如了你的愿?”
这次,她没有喊他“皇兄”,而是像所有平凡人家妹妹喊哥哥那样,唤了他一声“哥哥”。
“我若不如此,如何瞒天过海,骗过母皇的耳目。”
南施溪脸都白了,唇色更无血色,他以为他在她的眼中,只剩下利益二字。
裴知予语速变慢,声音嘹亮,一字一句道:“既如此,一切皆已知晓,各位还是要听命于刑部尚书吗?”
“天狼卫,镇北将军齐清霜一手创建,各位也都是层层选拔脱颖而出的,我不信你们心中还无自己的判断。”
裴知予此时眼覆冰寒,“现在,她能为了挟幼子坐拥朝堂杀了这里所有人,来日就不会横征暴敛、藏污纳垢,将你们都斩草除根吗?”
蔡郁恍然回神,眼前的女子不是当初的裴元,甚至有胜于裴元,她的眼神能让人被逼视得有些胆寒,悠悠的嗓音却字字凌厉,难掩一身戾气。
蔡郁已经没有耐心了,毫不犹豫地开口:“所有人,即刻射杀。”
言语间,全是狠戾,决绝。
可惜,她的身后,再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