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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子夜,科举考试前夕,裴家宗祠大火,火势顺风,连累的周围几处房屋都烧了起来,幸好地势上佳,高处城墙上巡逻的京师卫能够及时发现,进行援救,尚且无人伤亡。
钦天监夜观天象,曰此乃凶兆,女帝大惊,下令严查究竟是天势,还是人为。
裴氏宗祠的正中,矗立这五扇红漆木金顶大门,每根木柱上刻着菩萨顶立体浮雕,形态多姿多彩,线条清晰。更往前走,便能越能觉得,一种凄然之意袭上心头,徒增了森严肃穆的气氛。
“二叔。”裴知予的声音由远及近,越靠里,烛火的光亮便照得她愈发凌厉,不似白日般温和。
跪在祠堂中间的男子,上好香,悠悠起身回她,“你可知错?”
裴知予冷了眸,食指和拇指掩盖在宽大的广袖下,反复地揉搓,“二叔,不知我做错了什么?”
“将人带上来。”裴二叔向外头吩咐道。
随后便有两名健硕、肌肉丰满的女汉领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啪的一声扔在了宗祠门口。
男人满脸血污,身上浓重的汗臭味瞬间扑面而来。
“再扔远点,臭死了。”裴二叔吩咐道。
“哈哈哈,全死了,死了,死的好啊!”男人疯疯癫癫的,不待女汉桎梏住男人,他猛然抬头,一双眼睛瞪着瞳孔死死地盯住站在屋子中间的裴知予。
“对啊,烧,烧,开花啦,开花啦……”疯男子时而笑时而嘶喊,衣衫褴褛,手臂和腿部有着无数条腐烂了的不结痂引发的瘢痕,就连脸上也被伤痕遍布了全脸。
裴知予听到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神情越发凝重,“火势是他引起的?这又与我有何干系。”
她走到他面前,皱着眉端详了片刻,依然还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这样疯癫的男子。
疯男子通红着一双眼,披散着头发,拼命地朝她嘶喊:“开花了,开花啦!”
裴知予身影一顿,脸上一时掠过难以置信的神色,心跳瞬间加速,连累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才是原本的齐少虞该有的声音。
他!?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可能啊!
“花,花都飘走了,走了。”“齐少虞”朝着裴知予一直乐呵地傻笑。
“现在知道我为何要说是你的错了?你惹来的祸端,自然要你亲自向裴家的祖宗赔罪。”
裴二叔打量着裴知予的脸色,倒是难得见她错愕,拂了拂衣袖,不由感叹道:“当初我便和阿姐说过,这实在是称不上是段好姻缘,齐家公子的性子就配不上我们裴家,如今,应验了吧!就连痴傻了都要给裴家惹上祸端,存了心要和我们过不去。”
良久良久,久到裴知予都快恍惚了,她打量着“齐少虞”的面庞,原先的面庞被毁地没一处好皮,一直疯言疯语,叫人瞧不出来到底装疯卖傻,还是真的傻里吧唧。
“花,花......都没了,没了......”
“死人啦,死人啦,死了的好,哈哈哈哈,死的好。”
裴二叔站在裴知予身侧,说道: “我派人去打听了,他只怕是被齐家的人赶回老家,路上偷跑回来的。”
裴二叔收回视线,见裴知予还在出神地望着“齐少虞”,脸被毁成这样,身上也都是伤痕,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也是可怜,但是可怜归可怜,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如今你府上的正君是六皇子,你又仕途正好,若是为了这样一个疯癫的男子,使得你们俩心生隔阂实在是不值,倒不如直接派人加他送回齐家。”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们早就该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祠堂的烛台在夕阳倒影中噼里啪啦轻响,静谧中,伴随着男子脚上金属摩擦拉扯的刺耳声响。
裴知予背光站着,眸中黑沉沉的一片,一片阴郁。
她依旧和“齐少虞”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浑身都打着颤,细看他的额角上都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看得出来,他倒真是怕人得紧。
“文华?”裴知予站起身。
文华:“在!”
裴知予眸色深邃,“你带他去梳洗。”
文华答应了一声,从祠堂门口走了进来,将奄奄一息坐在地上,自言自语的男人领走。
临门一脚,文华还是转身垂下眸,请示了一句,“主子,那可要告知主君?”
裴知予冷若冰凌,“等我晚上回去再说。”
文华此时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只怕主子此刻脑中也是混沌,分得不明白。
“看来你还是要护着他了。”
裴二叔说道:“当年陛下想要镇北将军北征,明面上是解决边境的一些小问题,但实际上陛下还是想借北疆内部分裂这个机会收了北部的,便让你母亲作为中间者,代为传达密信。”
“可以说,我的亲姐姐,你的母亲,也是间接害死他一家的罪人。”
裴知予眸光沉了沉,她穿得单薄,唇色微微发白。
母亲不是将他护在裴府,而是送往豫州,难道就是因此心生了愧疚,无颜再面对他?
祠堂的纸窗敞着,风呼呼地刮着,刮得窗纸嗖嗖作响。
裴二叔站在昏暗处,剪掉已经发黑了的烛心,“真的带回去了?”
身旁的小侍压低了声音,“带回去了,是奴婢亲眼所见。”
“若是她当初愿意离开永安,我倒是很愿意放她一马。”裴二叔字里行间,带着阴冷的杀意。
“姐姐啊姐姐,你的女儿到真是像极了你啊!不过啊,她啊,会比你敢疯。”裴二叔眼里深不见底,“都为了一个两个低贱之子,简直是令整个家族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