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这个词语以一种怪异的语调被扬了出来,就好像它本来只是在嘴巴里被稻永荷松的唇舌顶来顶去,但一不小心,唇与舌都不动了,它便掉出来,在寒冬冷硬的地板上突兀地滚了两圈。
他倚靠在沙发里,在膝盖上架起一条腿,目光在对面几人脸上一扫,唉声叹气,“累死累活在隔壁县干了一天,一接到这孩子的电话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抱歉,嗯……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老师?”
稻永荷松阴阳怪气地笑了下:“——劳驾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知情呢?”
“……我以为虎冢同学通知您的时候会告诉您发生了什么?”西信圣明一噎,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又补了一句,“十分抱歉,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我是稻荷崎的教务处主任西信。”
稻永荷松不回他,转而看向对面:“说起来我刚刚在走廊似乎听到诸位在说些什么呢。”
“健三郎社长是知情?还是不知情?”他问道,却没有给恶男家长回答的时间,“看来是知情了——哎呀,这倒真的很奇怪呢,那位弱不禁风的小同学不是在医院接受治疗嘛,怎么还有空打电话给亲爱的爸·爸告状呢?是伤得不重?”
“还是——”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脸上狰狞的刀疤在此刻突然拥有了瞩目的存在感,“诸位趁我没到场就已经开始会谈了?”
“当我是死人不成?还差不多都知情,欺负小朋友给你们能上了是吧?”
角名伦太郎看不到大小姐这位委托处理人的表情。
如果把大小姐比作一把收了鞘也难掩锋快的刀,这位稻永先生明显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恶犬了。
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都和文质彬彬没有任何关系,穿上西装只是为了在假装直立行走时更像人类,攻击性偶尔收敛,但从未消失。
哪像个律师,分明就是流氓。
“抱歉,稻永律师,请先冷静一下。”恶男健三郎端起他的社交假面,“你言重了,我们并无此意。只是希望你能够体谅体谅。”
他慢条斯理地接过话头,“———毕竟我家孩子早上出门还好好的,结果现在躺在医院里,我作为一个父亲又怎么能坐得住不问?”
“小孩子间打打闹闹,我都理解。”恶男健三郎翘起二郎腿,五指交叉扣住膝头,“但进医院?这就不太好了吧。”
“进医院又不是死了。”稻永荷松挑了下眉,“小孩子间打架,怎么就贵公子进去了?社长大人,也不是全世界就你家孩子金贵的。”
“我家这孩子,瞧瞧,她这小脸蛋小身板的,简直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能把贵公子一个青春期的小伙子揍进医院?”
“西信老师,请您务必仔细地说明一下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恶男健三郎转头看向教导主任,嘴角扬起一个冷冰冰的弧度,“免得有人仗着不知情在这耍无赖耍个不停。”
稻永荷松对他的形容充耳不闻,被骂了以后脸上没有出现丝毫不好意思的神色。
西信圣明干笑两声试图在这剑拔弩张的空气里破开一个小口,缓和缓和气氛,谁知道在座的一位监护人一位委托代理人都没给他这个面子,这让他感到有些尴尬。
他在心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想着忍忍,便陪着笑耐下心来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最后他说到不久前虎冢观音对恶男一树的控诉时顿了顿,觑了一眼稻永荷松的神色,无奈对方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腔调。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西信圣明谨慎地吐字,斟酌用词,“关于虎冢同学说的跟踪,它没有发生在稻荷崎校园里……我们目前没办法证实……所以难以将它认定为出手伤人的合理理由,但恶男同学受伤是不争的事实……”
他一边打量着双方的表情,一边用尽量中立的说辞将整件事交代清楚,西信圣明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面朝稻永:“这是保卫科调出来的监控录像……”
他按下空格键,黑白色的画面开始无声地播放,若是无关人员旁观这场默剧,也许会推测是一对高中生小情侣在树下青涩地腻歪时男方突遭第三者第四者的暴打,虽然施暴者一开始有两个人,但在录像中明显后期只有其中一人对恶男一树进行了拳拳到脸的集中暴揍。
稻永荷松侧头看向身后站着的双胞胎,黑白灰的色彩让他分不清宫侑和宫治到底谁是谁,可不妨碍他向他们投去赞赏的目光。
“我怎么感觉那个眼神在说干得好?”等他把头转了回去,宫治盯着稻永后脑勺的丸子头,用手肘捅了捅侑,低声嘀咕。
宫侑沉默片刻,“……我也这么觉得。”又补了一句:“而且这也是实话。”
“李维斯确实该打。”宫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宫侑煞有介事地抱胸附和:“没错,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