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起身,走到一旁的木架上抄起一把剑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中,已有重重守卫将他团团围住,为首之人一身铁甲说道:“府君有命,公子不得外出,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等。”
“让开!”马文才严词厉色,持剑向前。
跟在后面的马蜂急了:“马玄,你还要跟公子动手不成?”
“公子得罪了!”马玄将手中的长枪扔到一旁的地上,转身从一旁的护卫手里夺过一根木棍。
他的意图很明显,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将马文才逼回房中。
马文才用力一掷,剑鞘飞出,手腕抬起,唰的一声,寒光闪过众人眼眸。
“我再说一次,让开!”
马玄手持长棍不肯退后一步,“今日公子只能从我等的尸体上踏过。”
剑棍相撞,一剑逼退马玄,马文才一步踏出,已有数人上前几步,将他重重包围。
一脚踢开一人,立有几人补上,手中棍棒相交,将马文才前路封死。
“文才,你闹够了没有?”
听到马太守的声音,马文才转身,说道:“没有!”
“从小到大,我每次做出不合你心意的事,你就认定我在胡闹。”
“当年,我要杀了那个女人,你说我胡闹。”
“后来,我要杀了王国宝,你还说我胡闹。”
见马文才说出不该说的话,马太守当即挥手屏退所有人,等马玄带着众人施礼退下后,冷声道:“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马文才反问道:“我有什么身份?”
“我今日就要帮刘郁离,他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不管王国宝是不是刘郁离所杀,但他敢在太原王氏的滔天权势下不屈服,他就佩服。
马太守:“匹夫之勇,不自量力。”
“那又如何?”马文才深深看着马太守,懊悔、遗憾、愤怒、渴望,无数情绪在他眼底挣扎,最平静的海面潜藏着最狂暴的风浪。
“当年爹要是有刘郁离的勇气,我就不会没有娘了。”
“逆子!”马太守一巴掌甩在马文才脸上,强大的冲击力令他偏头,脸上火辣辣的一片。
“不许再提那个女人,是她狠心无情抛弃了我们父子。”
“是她抛弃了我们,我恨她。”提及往事,马文才眼底一片泪光,“但我也恨你!”
“当年若是你肯踏出那一步,一切都还能挽回,不是吗?”泪水似断线的珍珠缓缓滑落,凤眸低垂,掩不住一片心伤。
马太守:“变了心的人挽回也没用!”
“是没用还是不敢?你心里清楚。”马文才抬眸直视马太守的眼睛,见他又扬起手,不躲不避,反而上前一步,将脑袋凑上去,说道:“你打啊!连她缺少的那份一起打!”
马太守颓然放下手,微微侧首,回避了他的视线。
“过去的事,不许再提。”马太守自认退了一步,“刘郁离的事,你不要再管。”
马文才伸手抹去泪水,一字一句问道:“当年我是如何跪着求你的,你理过我吗?”
“这两件事不一样。”马太守强忍怒气解释道:“王国宝死了,王家不会善罢甘休,你若是掺和此事,恐有性命之危。”
“你怕王家的人认为我是幕后主使?”马文才低头看着手里的剑,深感遗憾,“我恨不得十年前就杀了他。”
见马文才陷入执拗,马太守指着院门,说道:“今日你若是敢踏出家门,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马文才抬头瞥了一眼家门,又看了一眼马太守,“反正我五岁那年就没家了,再也不会有人提着灯站在门口,等我回来了。”
说完,他提着剑,一步步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倏忽间身后传来马太守冰冷的质问,“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公堂之上,高坐着的人已经换了,那人年约三十,一身宽袖大衫,袒胸露怀,端是洒脱不羁的名士风范。
但观其容颜,肤黑鼻短,眼小唇厚,与时人所崇尚的琼姿玉貌,半点不沾边。
刘郁离想起《晋书》中苻朗对王国宝、王忱兄弟的评价,前者是人面狗心,后者是狗面人心,这副容貌、这般称呼,来人身份昭然若揭。
王忱先谢家人一步来到,是她完全没想到的,最要命的是此人多少有点名士的疯病。例如,岳父死了,他喝得酩酊大醉,与多名宾客披发裸身前去灵堂去吊唁。
这是一个荒唐的时代,后世之人无法想象一州刺史竟能干出亲自下场抢劫客商,由此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离奇故事。
而这名刺史名叫石崇,晋朝炫富第一人,更有劝酒斩美人的故事。他每次宴请客人,皆会让美人为客人斟酒,倘若客人不喝,便将美人杀掉。
有一次大将军王敦执意不从,石崇接连杀了三位美人。
在这些上位者眼中,人与牲畜无异,杀人他们连手指都不用动,只要开口说上一句,自有无数人替他们执刀。
刘郁离暗暗叹道:“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王忱:“就是他买凶杀了我三哥?”
他怀疑钱唐县衙的这帮废物见他来了方动手随便抓了一个人敷衍了事,此人从头脸到衣服干干净净,哪里像是在大牢待了几天的人?
分坐在左右两侧的吴志远、马连山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刘郁离身旁的王复北,示意证人开口说话。
但王复北不知怎么了,一改常态,沉默不语。
时间回到庭审那日,刘郁离被打入大牢,气吐血的王复北则捂着胸口,强撑着回到王家,“马文才,你怎么会在这儿?”
庭院中,马文才坐在石桌旁,端详着还未干透的血渍,说道:“我来给你送礼。”
王复北胸中血气翻涌,刘郁离的大礼险些送走他,马文才的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