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遥生面对的是步宅的门墙,最后打在的却是魏清的掌心里。
“协会又用人命做交易——”
“冷静。”
“你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在协会笼罩之下,消失的人越来越多了。”庄遥生当然无法冷静。驱魔师的工作本来就是要减少人员损伤,现在却被协会当成便利资源四处挥霍。不论他们是以何种原因步入这一行,没有人能够接受这般荒谬的结局。
“你也应该想到,协会在试图用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眼光去对抗界碑这个假想敌。他们在犯错,而我们目的是纠正,不是毁灭。人类的生命很短,但驱魔师的历史可以很长。”
庄遥生收起疼得发麻的手。魏清越是和他说这些大道理,他越是觉得心底有什么在奔流的东西慢慢地沉了下去。作为人,他仍然可是说是活着,作为权能者,他更能区分透亮天空和阴暗河底的分层。
他正在以另一种方式蜕变成人以外的东西。全新的自己会变得更冷静,更能看清局势走向的脉络,更能做出相对理性的取舍。
魏清在将自己的沉淀教与一个永恒者。
但是庄遥生不要。
“我们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
魏清显而易见地犹豫了半秒,随后才答道:“为了步涟漪。”
“对,你还记得是为了步涟漪。”庄遥生再次从层层迷雾中找回了自己的视野,“可是在知道周落的目标也可以是我以后,你将我们放在第一位的目的从‘救出步涟漪’换成了‘保住庄遥生’。我说的对吗?反正只是少一位盟友而已,也不一定会影响你的最终目的。”
“所以你并不在乎界碑战争是否打响。就像《黑镇》中夜曼曼收到了谭继的特殊忠告一样,你也在时钟下悟到了只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这件事和我有关、和界碑有关、和黑鸦有关,我说的对吗?”
魏清点了点头,开口有些艰难:“你向来学得很快。”
“回答我。”
魏清没有回避,直面着又一次的怀疑。庄遥生曾经想错过一次,不过这次算是正中红心。“是的,我确实打算放弃步涟漪。周落是个疯子,她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庄遥生站在魏清面前,要稍微仰起头才能与之目光交汇。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也请全知全能的魏先生记住,如果只有疯子会冲进九死一生之地去救人,那我就是那个疯子。不只是这次,下次我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若是你的宏图大计里一定要这个叫庄遥生的疯子活着的话,最好早点采取强制措施。”
魏清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一言不发地跟在庄遥生身后。
他们继续绕到对面的拐角处,看见步夫人亲自带着一群家仆来请步玉竹出去。母子俩人吵了非常难堪的一架,最后以周落的出现为此画上句号。
然而没过多久,步玉竹就因为身体状况抱恙被周落强制带离了病源步宅。
步玉竹的失踪让年迈的步夫人不得不从剩下的姐妹之中选择一位继承人。最后就和外界所看见的一样,步青莲成了步家新一代的佼佼者。而步涟漪,则无声无息地被遗忘在步宅中,慢慢地被异物侵蚀。
从《夜行》出来后,协会已经获得了步涟漪的检查报告,却没有加以治疗任由她被带回步家。
这个出生以来就被不幸缠绕的女孩那时有多绝望?
但如果庄遥生知道,支撑着魏清来寻找步涟漪的,是作为灾害级的她化敌为友的可能性,他又会如何做想?或许是偶然,或许是有人刻意为之,在灾害级的侵蚀变种彻底爆发前,他们和步涟漪相遇了。他们见到的只是一个人生处处不如意的女孩,她退一步也能看见美丽的天空。
魏清闭上眼,地狱的声音与气味如同噩梦般追上了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