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系统短暂的提示音后,庄遥生睁开双眼。
冷。
这个自雪国出生的人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字。
可是周围的枝杈上没有雪,土地也是松软的,没有因为低温冻结。就连呼出一口气,他都看不到遇冷凝结的水珠。
可是还是冷。
他看向在同一时间一起介入的同伴们,每个人都隔了相当的距离,但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冷。
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这种感觉没有一个标准可以衡量,没有温度、没有结冰,可是偏偏每个人的毛孔都在收缩。
这是来自黑镇的寒冷。
庄遥生没走两步,脚踝就陷进了泥土里。地下的世界似乎比空气更温暖,仅仅是下沉了十几公分,底下的暖意就沿着裸露的脚踝包裹住了双腿。
“奇了怪了。我记得档案里没有人说黑镇的地下还有暖炉。”魏清将腿从湿润的泥土中抽出,快步走到了一块石墩上。这样的路,哪怕再多走几步,都有可能像深陷流沙中一般被掩埋。
夜曼曼裹紧了身上的黑风衣,率先踩着沙一般的土地,走到了树林边缘。
她的棕色长靴上还沾着黏乎乎的土壤,可是看到林子外的一瞬间,她便伫立不动了。
外面有什么?
就在庄遥生疑惑的时候,第二批介入成功的驱魔师也出现在了树林中。当然,每个人之间还是留了一定的间隔。
唐的腰间配有一把长刀,还是戴着红色眼镜,衣服却换成了白色的长袍,宽袖长摆,一看就行动不便。
本以为贝拉的失踪会让她放弃参与副本测试,没想到唐更换了搭档,还是依照原计划完成了介入。只不过她的搭档也很让人意想不到。
就在庄遥生的不远处,唐瑜也身穿白袍,满脸“我不情愿”地杵着一杆乌黑的长杖。
剩下的三位都是协会派出的记录员,负责全程记录这次副本内发生的一切。他们胸前的标牌分别写着“冥”、“卯”、“申”,也要求驱魔师们以此代号称呼。
“她在看什么?”卯记录员指向夜曼曼伫立的方向,笔在文档版上的白纸上扫来扫去,不一会儿就写满了密密麻麻一片。
按照规定,如遇牵涉队友的危险,允许记录员临阵脱逃。因此就算他们躲在驱魔师们身后也不会有人多嘴。
但是唐瑜除外。
套上了一件白袍子后的他有一瞬间让人感觉风度翩翩,然后一顶纯质的长杖就毫不留情地打到了记录员身上。
“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
真是……恶人有恶相,不怒自威。
庄遥生侧身躲过了唐瑜再自然不过揽过来的手,朝树林外走去。
身后传来了唐指责自家哥哥威胁副本内工作人员屡教不改的絮絮叨叨。
唐瑜和宋雨辰队伍里的唐来自同一个家族,倒也在意料之中。但是要说两人是亲兄妹,就有些信不过了。唐瑜性情喜怒不定、嗜以凶暴解决一切问题;而唐只是一个稍微带点攻击性的认真女孩罢了。
庄遥生加快脚步,踏上树林外的土地。准确地说,是树林外的砖面。
在潮湿黏腻的水一般的土地之外,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石碑。
就如同无形的寒冷,见到碑林的一瞬间,庄遥生也感受到了无形的风。
他的头发、他的衣服、身后的树叶都没有动,可是他却觉得一阵强风拂面。
原本一直没有动作的夜曼曼突然深吸一口气,朝无字的碑林迈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蕴含着无尽的气魄与消亡。
在庄遥生的眼里,妄想症带来的庇护以暗紫色的阴影形态开始飞速消散。每走一步,无形之风吹走的东西就越多。
等到妄想症被消耗殆尽后,夜曼曼身上又有一股淡淡的白色被吹了出来,而她那波澜不惊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悲伤。
走出碑林时,这个情感内敛的人居然哭得梨花带雨。
旁观完穿过墓园的全程,魏清身子一斜,靠在了庄遥生的身侧。他好像刚从一个噩梦里醒来,声音又低又轻,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你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就在庄遥生的耳边。
“我们看到的恐怕不一样。”庄遥生握住了魏清的手,就算再困难,他们也迟早要走完夜曼曼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