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庄遥生和魏清双双毫不迟疑地翻出窗户的后一秒,无边无际的白取代了周围的黑幕。等到他们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租住的房间。
天亮了。
常樊斌回到了空无一人的301房,只有空荡荡的衣柜在昭示昨晚发生的一切。
对了,肖像画!
主卧的墙上空空如也。
狗子被留在夜晚的世界了!
真是……
太棒了!
这样再次进入的时候,就能让它告诉自己更多关于夜晚的信息。
常樊斌欢欣雀跃地合上卧室的门,默默地去厨房拿了把刀。
因为他看见床底有一双凝视着他的眼睛。
庄遥生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和魏清的距离如此近在咫尺了。
上一秒,他们还在空中做自由落体。
下一秒,两人就狠狠地砸在402次卧并不牢固的床板上。
魏清的反应比较快,伸手搂住了庄遥生,自己却把木板创了个稀巴烂。
庄遥生灰白色的长发缠绕在因为疼痛剧烈起伏的脖颈左右,只要他一抬头,就能清楚地看到那副微微蹙眉的不耐烦的表情。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摁回了心率明朗的胸膛之上。
“别看,这种第一印象还是留到床上比较好。”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直接通过肢体接触传导到了庄遥生的耳膜上,听起来似乎比平日里更可靠。
再可靠也是伤员。
庄遥生变戏法一般地自虚空依次取出镊子、手术刀、手术剪、医用酒精、纱布、棉球、绷带、缝合线,摆在一边。
没等魏清再做出任何抗拒的动作,他解下颈后的发带,蒙住了魏清的双眼。
“这下看不见了。我的【幻想症】不如夜曼曼,没有办法获取麻醉药和抗生素,可能会有些疼。不过我对我的技术很有自信,至少不会恶化。”
庄遥生把魏清翻了个面,淋漓血肉映入眼帘。
“试着回答我的问题,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你也感觉到了,有不少木刺扎进了皮肉里。我要把它们全部清理干净再包扎。”
说这些话的时候,冰冷的镊子就已经划过了魏清的皮肤。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疼痛,喉结滚动的同时某个煞风景的地方也支棱了起来。
庄遥生面无表情地用镊子夹出木刺,确保没有漏网之鱼:“我受伤恢复比你快,比起保护我,你应该先照顾好自己。”
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只是在单纯地抱怨而已。
“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躺在这里的是你,那么……嗯……我能帮你……呃……处理伤势吗?”魏清觉得脸烫得几乎要冒烟。自己的话语中时不时溢出的喘息也太容易让人误解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庄遥生在这方面就是个木头。
“我会教你。如果是扎得浅的,拔出来即可。扎得深的,就要用手术刀扩开伤口,再用镊子小心取出。只不过眼睛要尖些,不能留有细小的碎屑,否则容易感染。”
听庄遥生这么一说,魏清真的好像感觉到有刀尖在背上游走。左边挑一下,趁神经还没反应过来,又跑到右边挖出异物。
然后就在他专注捕捉手术刀的位置时,一股清凉和刺痛先后袭来。
“这是消毒。酒精不能蘸取太多,要是堵塞了伤口,又在挥发完前胡乱包上,也会滋生细菌。忍一忍,我要把比较大的几处缝上。”庄遥生嘴上这样说,手已经开始缠绕绷带。
就在魏清弄不清楚下一步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庄遥生已经用手术剪剪断了多余的缝合线。
“在拿到【军火库】之前,我也是大小伤不断。大多都是自己处理的。你是除了我自己之外的第二名病人。”包扎只要足够熟练就能够一气呵成,末了庄遥生还打了小巧的蝴蝶结。
“那第一位是谁?”
“还能是谁?”庄遥生手术完毕,松了充作眼罩的发带,示意魏清可以起身了,“李舜小时候练枪,削了自己的额头。他不敢让爷爷知道,血又流个不停,能动手的就只有我。你别看他现在头发做得多潇洒,我当时的手法可不怎么样,留下的疤可怕到吓人。”
魏清佯装轻松地开玩笑道:“那他得是有多喜欢你,现在也不来算你的秋后账。”
“毕竟李家水深,一眼望去不见底。老家主走后,李舜就真的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了。”庄遥生合眼。这位年轻的新家主,已经把所有的柔弱和稚嫩留在了那个童年的庭院里。只要他开口,庄遥生真怕自己会头也不回地陪着一起走进李氏的牢笼之中。
可是庄遥生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站边。
李舜的路,终究是要被放在阳光下供人看供人评的。那公开的光,对庄遥生来说无疑是一个绞刑架。
他作为世界的节点,作为爱德华的学生,作为一个死去却仍在呼吸的人类,在满是眼睛与光明的路上一定会慢慢走向悲惨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