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马车,瑶欢深以为自己所猜为真,“咦”了一声,笑着推了推纪棠,附耳道:“黏得这么紧呢。”
纪棠微微笑着,没有解释,挥手和她道别,几下上了马车。
内部很敞大,门帘窗帘,一体玄黑,顶部却是镂空设计,又套着特制纱布,光线透进来,既明亮又柔和。上官柳坐正中位置,膝头摊着一卷竹简,手撑下巴,歪头聚精会神地看着上面飞七扭八的字,对于纪棠的到来,眼皮也没有抬起一下。
纪棠很少摆架子,对面又是上官柳,所以对这招呼都没有一声的简慢,不以为意。他不说话,她也懒得开口,只在靠窗一侧坐定。
无人驾马,马车外却像是有人掌控一般,稳稳运行起来,不过马蹄踏路的响动,却愈来越小,最后竟然一点都没有了。
纪棠一指挑起点帘布,只见外面云霞飞逝,车厢连带着驾车的马,全在云朵间穿行。她眯起眼睛,前后瞧了两遍,天蓝云白,风和日暖,除去破空之声,再无其他人影杂音。
纪棠放下手,上官柳仍是专心模样,拉车的飞马经过训练,即便无人攥着缰绳控制,照样飞得平稳快捷。人位于车厢,不像飞在天上,反而像是坐在一个小些的房间里。
上官柳始终巍然不动,眼与心全放在竹简上,纪棠却不能像他一般安然,他来接她,不是看重她,而只说明一点,没有多余的人了,自然也不要妄想那边会有人候着。
想到只有他两人去,纪棠道:“我法力弱得很,打是打不过的,你千万别想着指望我,不叫几个厉害人物同去,两界三生境里,你不但要单打独斗,还要照顾我。”
上官柳目光移到下一行,好像被什么惑住,眉心又皱起一点,然而只是一会儿,就全数舒展。
“东西给我,不必你去了。”
闻言,纪棠先是一怔,旋即半恼怒道:“殿下要把条件改为什么?”
上官淮柔脱离凡身,靠的是灵拂,在此事上,纪棠一分力气没出,得不到他口里落纱羽衣的消息,是必然的。好在事情没有全然告吹,上官柳一个妹妹回来,另一个妹妹却陷入落落寡欢境地。也许是他自己没有太好的办法,也许是他以为纪棠哄人的手段比他厉害,再次给了纪棠得偿所愿的希望,只要她能让灵拂开心。
得一个馒头,饿得快死的乞丐能欢喜几天,让一个将死之人多出几年寿命,他便能感激涕零。
灵拂却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上有父母疼爱,下有仆从簇拥,衣食不缺,顺遂无虞,什么能博她一笑?纪棠和她交往甚浅,实在不知其中底细。
上官柳不算太为难纪棠,指了指沉宣,道:“你让他高兴了,灵拂也开心,我们的约定一样算数。”
纪棠望向沉宣,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他的脸色好像比初见时候,还要苍白虚弱,但那双眼睛仍是一般无二的无悲无喜,似乎对自身的变化没有一点感觉。随后,纪棠的目光定在他手腕上金色手镯上。
若不是上面时而流动着浅淡云气,纪棠还真以为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镯子。但,一个男子,带着一个明晃晃的镯子,本身便是一件奇怪事情。这回,纪棠看得认真仔细,细辨下,第二次确认那根本不是饰品,而是骨玉,天界的一种刑器。
身带骨玉,法力被压抑大半不说,上面附着的骨玉之疽发作时,绕出万千细丝,痛入骨髓,让人恨不得可以将手臂剁掉,以缓解这股撕心裂肺的痛苦。更何况,一个看着体面的人,让人一瞧之下,就晓得他是个囚徒,远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纪棠道:“摘下骨玉,他便能好。”
上官柳道:“那就摘了骨玉。”
纪棠哼了一声,“怎么摘?”
她很不屑,骨玉既为惩罚之物,自有它厉害地方,从没听说,有谁取下来过。
骨玉在,法力大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自己无力挣脱,便只能靠别人,偏偏其材质坚不可破,刀剑损伤不得,若用法术强毁,或断尾求生,骨玉之疽登时发作,袭入仙元,形死魂销方可收场。
纪棠不信骨玉有解。
上官柳却说,开天斧为神兵利器,毁于其下的法器不胜枚举。
他笑了一笑,“用开天斧,换落纱羽衣。”
纪棠心头大撼。
简直是异想天开,她扭头要走,上官柳拦住她,道:“灵拂给了我珍珠锁,你有七星铃和秀云珠,只差一个璎珞圈,便集齐了解开两界三生境的东西了。”
越是掩盖,越容易激起探究的兴趣。重霄帝尊反其道而行,开天斧再度封印后,撤走了常年在外看守的第六路禁卫军。一代人离去,一代往事也随之消逝,鲜少有人提。
便是老人偶尔说起,好奇的少年也不算多,使用一件法器,要以命相换,实在不值当了些,真有几个寻根究底的,去了两界三生境,看到荒草萋萋,萧疏衰败之景,要么当开天斧徒有虚名,要么以为这里不是其藏身之所,停留片刻,失望走开。
两界三生境与开天斧,逐渐被众人遗忘,记载了的古籍书卷,经年累月,多遗失不见。
但上官柳说破解之法时,成竹在胸的模样,不像装假,话语里取开天斧的坚定,也不像玩笑。
纪棠信了他,她去借来解除封印所缺的最后一样东西。
然而如今,上官柳竟突然变卦,说不用她了。第一次是代替他妹妹成为孙姝婉,第二次是拿来开天斧,那么第三次呢?他还想怎么挟制她?
纪棠眼神变了又变。
上官柳卷起竹简,收入袖中,拿起身旁的盒子,递给纪棠。
那是一个木盒,如同黑曜石一般的黑色,正中印着一个开屏的金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