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小心,对……对不住。”
俞沅之不忍,霍琅一张冷脸足矣令成年人受惊,何况是孩童,她双手扶膝,弯腰安慰:“莫哭,非有意为之,并不是你的过错。”
霍琅将她拉在身边,对少年说:“纵使是旁人撞了你,但集市人来人往,本就不该背红缨枪的同时手拿花灯,你需为此担责,且需偿还我的丸子。”
少年抽噎着,摸遍粗布衣裳并无银钱,哭得更凶。
俞沅之打算解围,但听霍琅又道:“因我之故损了花灯与红缨枪,同等,我也需偿还。”
说罢,他从袖口拿出一块碎金放在其手中,少年吸吸鼻子,瞪大眼睛抬头看。
霍琅揉了一把虎头帽,道:“男子汉顶天立地,堂堂正正,遇事需思量对策,你既背红缨枪,应当知晓此物不伤平民百姓,更不能伤自己,慌乱躲避与逃兵何异,枪也会瞧不起你。”
少年抹一把眼泪,皱眉凝视金块,半晌似下定决心,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一枚蓝色珠子,质地与宝石相仿,细看不过是玻璃米珠。
“今后我绝不会再逃,但我赔不起您的丸子,也不能拿您的金子,这是我给阿妹磨的宝物,能否姑且作为补偿,待来日我有了银钱,定当再还!”
霍琅面无表情拿起珠子,道:“可。”
他并未收回碎金,只告知少年,将落地之物拾起,避免伤及旁人,便拉着俞沅之离开。
两人越走越远,已瞧不见那只虎头帽,霍琅掂了掂手中物,叹气:“是我没握稳,只尝到一口,可否怪我?”
俞沅之抿唇,从他掌心将珠子拿过,站定仰脸道:“此物,便是抵霍将军没握稳的责任了!”
她不禁好奇,霍琅究竟是怎样的人,仿佛认得不够清楚,他就像一块墨,望上去漆黑一团,但在烈阳下,总能窥见丁点色泽。
霍琅轻笑未语,继续向前走。
然而刚迈出几步,俞沅之突然放慢脚步,指尖紧紧攥着他。
徐鄞身披月白大氅,迎面相撞,目光在扫过两人交握的手时,泛起一股恨意,转瞬即逝。
“霍将军。”徐鄞薄唇轻启。
霍琅察觉到她的变化,将交握的手当着徐鄞的面换为十指相扣,更紧密且更牢固。
“六殿下好雅兴,也来此夜逛集市。”他道。
“不比霍将军佳人在旁,本殿下孑然一身,何谈雅兴。”男子继而看向俞沅之,微笑道,“俞姑娘,许久不见。”
俞沅之沉默。
霍琅道:“既如此,不耽搁六殿下孑然赏花灯。”
徐鄞摇了下头:“落荒而逃,并非霍将军习性。”
“怎么,六殿下又想与我较量什么?”霍琅挑衅,“肩伤痊愈了?”
去年初秋,皇家猎场的比试,两人同时驾马入林,徐鄞右臂被他一箭射穿。
徐鄞勾唇:“不过玩笑之谈,霍将军何必当真,元宵佳节,既偶遇不妨同坐望江楼饮酒畅欢。”
霍琅果断拒绝:“没空,辜负殿下美意。”
徐鄞继续道:“今晚阖宫宴,霍将军未赴着实可惜,越国公亲自向太后娘娘与父皇请旨,要为霍将军择一位出身世家,地位尊贵的贤妻,或许再过几月,便能喝上将军喜酒,可喜可贺。”
俞沅之掌心忽地发凉,长睫微颤,缓缓垂下。
霍琅不以为意:“不劳费心,明日我就会向太后请旨赐婚,六殿下既想喝喜酒,定会满足。”
徐鄞笑:“将军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本殿下才疏学浅,不明白究竟是指怎样情状。”
霍琅已然懒得理会,牵起俞沅之从徐鄞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才疏学浅不必寻我,趁空去找蒋尚书,他才是你的启蒙之师。”
俞沅之轻阖双眼,喉咙泛起酸涩,纵使随霍琅离开,她依旧能感受到恶鬼的视线,始终紧盯不散,走到长街尽头,她浑身已被冷汗打湿。
两人避开喧闹,伫立转角榕树下,霍琅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然而俞沅之仍然感觉不到丁点温热,徐鄞每次出现,她都会陷入阴森境地,徐鄞句句戳心,她就拼命在冰冻里挣扎,直至四肢麻木不仁,魂魄溺亡方休。
“冷吗?”他低声问。
俞沅之不应声,将头藏进霍琅颈窝轻摇了下。
他贴近耳畔,道:“管家老头新买了一种栗子馅的汤圆,我嘱咐他戌时二刻煮熟,去吃一碗好不好。”
掌心玻璃珠被握得发涩,她突然很想问,霍琅有何打算,但话到嘴边却又通通咽下,她不想吃汤圆,一点都不想,哪怕是最喜欢的栗子味道。
“送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