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皇子殿下不必急躁,明日皇帝自然会颁下赐婚旨意,圆你心愿。”
“如此,谢恩陛下,谢恩太后娘娘。”
恒国皇子撩袍坐回原位,冷笑瞥向霍琅。
只不过那人并不抬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执杯饮酒,怡然自得。
俞沅之再也坐不稳,脑中一片混乱,不是蹦出恒国国符,就是跃现恒国郡主,她无法留在此地,她快被火烧焦了!
殿内乐声复起,歌舞欢腾。
俞沅之趁机从侧门溜了出去,她的位置最不起眼,不会被任何人察觉,一路小跑直至南门箭场。
“咳咳……”
凉风呛进喉咙,又疼又涩,刮进眼里,比小石子更利。
她将匣子放在石桌上,抬手去揉眼睛,但无论怎样揉,都缓不开酸痛。
一股温热从腕处传来,她欲再揉,可动弹不得,僵硬地仰头,霍琅就站在身前。
俞沅之吓了一跳,眼瞳顷刻瞪圆。
惊恐之余,更为心虚。
几乎是下意识,她猛地站起想再逃,但霍琅并不给她任何机会,握住手腕不松,不由分说地将人带着后退两步,令她背靠亭柱。
“石椅很凉,不要坐。”他道。
俞沅之微张嘴巴,应不得声,局促偏过脸,不与之对视。
半晌,霍琅蹙眉:“在抖什么?”
被他握着的手腕不由得打颤。
不仅仅是手腕,俞沅之的肩膀,双腿,都不约而同地发抖。
“没……没有。”
天寒地冻,几滴热汗还是从额头浸出,挂在鬓发边角,凝成泛白冰晶。
霍琅用指腹温热,化开寒意。
“你看到了。”他轻声问。
俞沅之倒吸一口凉气,心口被这四个字揪紧,眼睫不停地颤,她发觉自己竟无法说谎。
“在担心这东西……”
霍琅松开她的手腕,右手伸入怀中,欲扯出一枚……
脑中嗡一声响,她未经思量,双手飞快地捂住他的手,阻拦霍琅的动作,蹙眉望向他,哆嗦着摇头,幅度极小。
她的眼睛仿佛在说,不要拿出来。
纵使此地空旷偏僻,并无人往,她也本能不愿让霍琅陷入任何危险境况,丁点都不行。
霍琅听话。
他靠近她,左手扣在后颈上,令俞沅之贴近他的肩膀,附耳低语:“会告发我吗?”
她沉默,抵在霍琅左肩上摇头,用力地摇头。
“那就不害怕。”他安抚道。
宫宴太过漫长,漫长到俞沅之重新回到位置上,歌舞依旧。
她垂下眼帘,未再朝霍琅的方向看去,在他说出那句不必害怕后,俞沅之慌乱的一颗心,突然一点点沉了下来。
先前她总会担忧,因那枚玉佩,霍琅会杀了她灭口。
时日一长,又故意避开那段回忆,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这回意外撞破,是否预示着,这个令她心虚,恐慌的秘密将不复存在,霍琅没有任何伤害她的举动,仿佛并不在乎她知晓玉佩上的字,虽然不明白与恒国究竟有何关系,但那份顾虑,的确在一寸一寸瓦解,渐渐化为乌有。
俞沅之松了口气,端起酒杯抿一小口,辣到她皱眉,古琴声钻入耳中,抬眼瞧见殿中央献曲的郡主,她迟疑片刻,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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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俞沅之昏沉迈入膳堂,手指揉着额间,昨日宫宴她连喝三杯清酒,回到府中一头栽倒在榻上,熟睡至天明。
当罗羡仙掀起帘子入内,她正慢吞吞咽下米粥。
“驿馆出大事了!”
俞沅之闻声恍惚抬眸。
罗羡仙眉宇泛起淡淡青色,坐在她对面,紧抿唇角,道:“郡主昨夜投湖自尽。”
啪嗒,勺子磕在碗沿。
“投湖自尽?”
“郡主的衣衫,鞋袜,还有亲笔遗书都在距驿馆不远的灵月湖找到,如今湖水虽未全结为冰,可是寒凉刺骨,加之昨夜风急,要寻尸身恐怕不容易。”
俞沅之木然地握住瓷勺柄,呆呆盯着碗,眼窝有雾气萦绕,却始终不曾落下。
“为什么……”
罗羡仙轻叹:“郡主出身宗室,但爹娘早逝,在恒国仅有一弟弟,弟弟三日前因不慎从马上跌落砸到了头,重伤而亡,郡主遗书上说,她本就不愿背井离乡,宁死也要做恒国人,如此了无牵挂,就……”
难怪,昨晚宫宴,古琴奏曲为哀伤之调,郡主始终面无表情,还在一曲献毕,遭到恒国皇子斥责。
邺恒关系复杂,此番恒国皇子来朝和亲本就古怪,如若来日,恒国再度起兵,两国交恶,身为和亲女子,岂有生路可寻。
罗羡仙转头望向墙角松盆,低声:“既烈性,又可悲。”
俞沅之攥紧勺子,胸口像堵了一团稻草,再也咽不下米粥。
回房后,她整日躲着未出门,蜷缩身子怀抱披风,脑袋贴着毛茸茸,靠在窗边软榻上。
直至夜深,院内有细微声响,她原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猫乱窜,并未理会。
但当木门从外轻巧被推开,俞沅之顷刻惊得一身凉汗,作势就要喊人,却在男子露脸刹那噤声。
“你——”
霍琅毫不守规,擅闯闺房,她又急又恼,扬手将披风砸向他。
“我在窗外等你许久。”
霍琅一手接下披风,唇角微勾。
俞沅之抿唇,回身忙将窗子露出那道缝隙关紧,难道方才他一直站在此处?
“你……你简直胡闹!”她压低声音,呼吸急促,脸颊发红滚烫。
霍琅垂下眼帘,走到软榻旁,随手将披风重新搭在她身上,而后单膝临地,双手撑在塌沿。
俞沅之腰背直挺,双腿并起侧坐,披风缓缓滑落至膝。
一盏烛灯昏黄,两道暗影模糊映在墙上。
“你……来做什么。”她不安地握紧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