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要方向——
罗府。
俞沅之正站在对街,面无表情盯着“罗国公府”四字金匾,手指轻微颤抖,抚过袖口匕首,她来迟一步,罗女君已投井自尽。
不过,并非全无所获,就在半个时辰前,她从后门入内,寻到罗府为罗女君仓促备下的十二盏白灯笼,将里面的黄纸名号,全部换为如意。
襄京旧俗,起灵时,大门口悬挂的白灯笼由族人捧过头顶,照往生光明路,寓转世投胎吉,一并入土。
就让它们尽归如意泉下。
就让黄泉路上的罗女君,为如意叩头。
“别乱跑!”
砰!
俞沅之蹙眉,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到她的膝上,衣衫被钩住微微下坠,她低头瞧,一双小胖手正抓紧自己的裙摆。
“小公子,这太失礼了!”
巷口跑来一名婢女,连忙蹲下将孩童扯过,欲抬头向她解释,但婢女忽地眼神一亮,唇角不由得翘起:“是您?”
俞沅之觉得眼熟,记不清何处见过。
婢女站起,又惊又喜:“您不记得了?在南门箭场,是您救了我们小公子一命!”
那个被风筝线缠住脖颈的孩子。
俞沅之无心理会,缓缓颔首示意。
女子又道:“姑娘,您是我们小公子的救命恩人,那日过后寻了多人问,都没打听到您的身份,没想到今儿有缘在此相见,我们主——”
“嘶……”
玄风的嘶鸣声打断交谈。
婢女吓得护住孩童忙退后两步,俞沅之恍惚回头,长街两侧嘈杂过耳不入,唯独男子急促的呼吸声,穿透人群,萦绕心尖。
霍琅立刻跃身下马,墨眸浸寒,薄唇紧抿,阔步向她走来。
许是碍于人多口杂,他强压怒意驻足俞沅之身侧,忍了片刻,低声斥道:“胡闹。”
他清楚她的目的。
然而罗府虽接连丧祸,往来勋贵却络绎不绝,除罗氏远亲,不乏皇后党羽,灭口罗女君之人尚不明朗,瞧不见的地方,危机四伏。
一旦被抓个正着,霍琅不在身边,以她如今的身份,无生路可讨。
俞沅之垂下眼帘,未应。
婢女面露畏惧,将怀中孩童抱紧。
“咳咳,三弟。”
远处传来陌生男音,虚弱,清雅,似风吹竹林。
霍琅不悦,循声望去。
一位瘦高男子缓步而至,水青长袍,肤色白得有些不寻常,眉眼间透着淡淡忧郁,气韵不凡。
“爹爹……”
稚童扭开婢女的手,跑到男子身边,拽紧衣摆怯生生躲着,藏住半张脸。
霍琅:“霍书佐。”
俞沅之微怔,若她没记错,此人应为丞相幼子,霍琅的堂哥。
霍丞相有四子,前三子文韬武略,卓尔不群,然而第四个儿子一出生,三兄长接连病逝,高人占卜命数,称此子克兄,故而霍丞相对其极度憎恶,曾欲亲手杀之,被丞相夫人所拦。长大后,他经科考入仕,文学造诣极高,但官仅至书佐,霍丞相并不多提拔。
四公子名霍云州,妾生。
容貌俊雅,却与霍琅无丁点相似。
“主子,这位姑娘就是奴婢同您说过的,救下小公子之人。”婢女激动地小声提醒。
霍云州的视线移至俞沅之身上,半晌拱手施礼道:“多谢俞姑娘相救我儿。”
俞沅之心下一惊,他竟能猜到自己身份。
孩童呆呆松开男子衣摆,蹦到俞沅之面前,小心翼翼去牵她的手,圆乎乎的小脸仰起:“娘……”
“弥哥儿!”婢女低呼。
霍琅瞬间寒毛直竖,大掌拽住俞沅之手臂,向自己右侧一拉,随后跨步挡在身前。
霍云州蹙眉,弯腰对依旧举着手臂的儿子摇了摇头。
婢女将孩童抱在怀中,忙不迭解释道:“姑娘莫怪,因为夫人生前,罗裙总有一处雁纹,想来弥哥儿是瞧见您的衣裳。”
俞沅之低头,果然如此。
“人来人往,霍书佐不应放任幼童乱跑胡言,若遇危险,悔之晚矣。”霍琅眸色阴沉,嗓音冷淡。
霍云州轻笑颔首:“所言有理,是我思虑不周。”
霍琅果断离开,并强行将俞沅之一同带走。
两人身影渐远。
婢女胆战心惊:“主子,霍将军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霍云州未应,遥望远方自顾自道:“原来,她就是那位俞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