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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困柳睡了个好觉。
照常喝完早药,他拿着矮柜的闲书咬上块甜糕,翻过一页,忽地飘出来一张碎纸。
嗯?
他拿起看了看,这应该是张废纸。
上面墨迹歪扭难辨,甚至有几处都糊成了一团,线条纠缠,像是烦躁下乱涂乱画的杰作,不知所云。
“什么东西……”
晏困柳没多疑惑,以为是剪云看的时候不小心夹进去的,随手扔到了一边。
今日是每月照例的掌门传唤,掌门这次还特地叫他绕过海棠林,从偏门进,看起来拿他作小白鼠的心思未消。
出了房门,剪云瞥见晾在外面的风筝,猛地一拍脑袋:“哎,阿荼呢?”
这才察觉少了什么的晏困柳:“……”
睡懵了,都没想起来院里还有个活的小孩。
昨晚小孩醒了,晏困柳以防再被当肉骨头咬,就没让他继续挤自己的软塌,人在偏房睡的。
结果,偏房是空的,榻上的被褥整齐冰冷,没有任何特殊气息,没有睡人的痕迹。
院里找了一圈,没人说见过,剪云奇了:“昨晚院门锁着,一早也没人看见人影,他自己还连夜翻墙跑了不成?”
邀月懒声:“这儿又不是大牢,着急跑什么。”
“谁知道,也不留个信儿。”昨天还好好地放风筝呢。
晏困柳也奇怪,看了眼攻略目录,阿荼那列头像是成年体的脸,旁边兴趣值停在±20%。
定格于昨晚的数字。
盯着头像处那张俊美得邪气的脸,据他对书中魔尊的浅薄了解,其几个可能去处在脑中飘了会儿。晏困柳叉掉了页面。
算了,跑了也好,不用他头疼了。
午间,晏困柳独自一人跨出藏经阁。
剪云被师傅留在了阁里,盖因听闻其近来打牌入迷的风声,抓人的态度十分严肃,腰带上别着把威风凛凛的戒尺,亟待使用。
看着剪云求救的眼神,主谋晏困柳表示爱莫能助,心虚地咳一声,对先生竖大拇指,直痛批不正风气,呼教训得好,火速转身溜了。
——生怕迟一点那严肃小老头的戒尺就要抽他这个祸源身上,大骂他带坏他徒弟。
红榭廊下。
没了剪云这个人工拐杖,他蜗牛般慢吞吞地走着,路过一扇冰裂纹窗时,一阵微风携着话语吹进了他的耳朵:
“穆凉玉,我最初就已对你说过,我以道为生,此生不悔,亦不会心悦任何一人,勿对此寄予对此希望。”
晏困柳脚底登时被粘住。
这话好生熟悉。
他果断选择听墙角,悄悄扒上了窗子,向那边投去视线。
果不其然看见裴无心同穆凉玉相对而立,两人前方是巽风修炼闭关名地,崖壁上涌出瀑布云海相融,其上布满先辈悟道所劈剑痕,汇集天地灵气,亦唤起了晏困柳的记忆。
嚯,这不正是问剑崖划清界限的冥场面嘛。
自两人结契大典定下后,裴无心察觉穆凉玉日益的欢喜殷勤,困扰又烦乱,在数次穆凉玉自以为不明显的靠近后,最终彻底冷下脸来,当头泼了桶冷水,浇熄主角心中希冀,毫不留情。
——当然,这在书中只是真香火葬场的前奏,所有狠话全将成为后期扇到脸上的巴掌。
裴无心冷声:“既然你执意履行婚契,就要接受这些,而不是数次试图打破你我之间的距离,你如此行事,只会令我生厌。”
真是不留情面。
晏困柳内心啧了声,看向对面的穆凉玉,照书中来说,主角此时的内心活动那是相当凄凄惨惨,痛苦难堪却仍想……
“嗯,我知道。”
穆凉玉神情的确算不上好看,脸色稍白,眉眼略显疲意,眸中蔓延着红血丝,但不像伤心欲绝,反而像……
有些游神?
晏困柳正眯眼试图细细分辨,穆凉玉却忽然开口:
“裴无心,你感觉……我心悦你吗?”
“……”
窗后偷听的他一愣,这是什么问题,书里有这句吗?
裴无心蹙起眉,又很快克制地收敛情绪:“我如何得知,但你若不是,那便再好不过。”
穆凉玉似乎还在思考,目光望到很远的地方,沉默了须臾,才道:
“其实,你想多了。”
“我履行这张婚契,只为家中谋利而已。”
这句和书中重叠了。书中主角为了挽留他岌岌可危的自尊、嘴硬赌气的话。
晏困柳却感到怪异。
瀑布高悬,水汽如朦胧轻纱,本该是赏心悦目之地,但此时站在此地的两人氛围却僵硬生冷。
裴无心不在乎穆凉玉心之所向,他只要一个清净的结果:“既然如此,那今后便不必时刻再跟在我身旁,避免误解,也避免你忘了今日的话。”
“不逾矩,你我便仍是彼此之友。”
说罢,他转身欲离,脚步却忽地顿了顿。
窗后的晏困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裴无心的目光:“……”
他都憋气了,还这么敏锐的吗。
晏困柳面露尴尬,招手一笑,立刻缩头跑路。
快溜快溜。他可什么都没听到。
窗后跑路的青年衣袖遭横生的枝丫刮了下,蔫茜红彩布料晃眼得很,上下翻动片刻,随后慌张消失。
殊不知,那道令他慌张的视线缓缓停在了他乌发中那条细长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