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轮血月高悬于漆黑天幕。
空气里弥漫着刺骨的寒冷,黑鸦伫立在连天的枯树枝头,嚎叫声凄厉。
白芜横摊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双眼空洞无神。
“看来是要死了。”
白芜能看见他皮肤白得病态,像盯着猎物般地盯着她,能听见是一男子的声音,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五官。
男子动了一下食指,像是一个信号,手背上栖息的那只黑鸦便径直朝白芜冲来。
尖利的长喙猛地咬过,一条血肉从她的身体被撕走,她却没有半点知觉。
白芜艰难地张嘴,喉咙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就连求救也说不了。
男子从树上跃下,居高俯视着白芜,挑眉:“救你?”
他大笑两声,声音低沉幽怖。
“四肢残废、筋脉尽毁,这就是你与她作对的下场。”
她?
男子似乎很满意白芜绝望的表情,“你该庆幸,到死也还有点养料的作用。”
尖锐、冷怖的气息充斥在四面八方。
起初,只是一只兽的吼叫声。
眨眼的那瞬,白芜瞳孔猛缩。
她——
看见了密密麻麻的狰狞妖兽。
惊骇遍布全身每一寸皮肤,她的眼泪也早就流干了。
白芜万念俱灰地看着妖兽们蜂拥向她扑来,而她犹如一只蝼蚁任由宰割。
没有人救她。
她闭上了眼,枯槁的脸上落下一滴血泪。
“啪嗒——”
湿润的触觉,清冷,黏密。白芜猛地睁开眼,喉咙被擒扼的窒息感消失,她大口喘着气,紧接着又蜷缩着身体剧烈咳了好几声。
夜深露重,白芜睁着眼,眸中是一片漆黑。
又是这个梦...她已经连续一个月做相同的梦了。
梦里是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凄惨死亡的自己、以及男子口中神秘的“她”。
“她”到底是谁?
“滴答...”有水珠从她的脸颊滑落,白芜下意识去擦拭,紧接着珠串的雨水嗒嗒落在她的脸上和手背上,一声惊雷炸过,夜色盈满淅沥的雨声。
空气中除了雨水的气味,还夹杂着一股奇特的的味道,白芜将手指凑近鼻尖轻嗅,是淡淡的墨香。
雨水中混着墨汁的味道。
被子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片,白芜从床上起身,点了一支蜡烛,烛光昏暗不明,与刚才的幽黑相比较,却也算是好了很多。
她摊开手,指尖上并没有墨汁,她又将蜡烛拿到床边,被褥上是被雨水泅浸的大片痕迹,没有异样。
为什么雨水中会有墨的气味?
夜风凉袭,窗户被吹得吱呀作响。
白芜不禁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咳了好几声,胸腔被撕扯就连呼吸都很疼,她找了件披风裹上,放了一个盆在床上漏雨的地方。
大雨哗啦落下,砸在屋顶,势要将这间房屋砸碎一般。白芜望着漏雨的屋顶,轻轻叹气,二师兄为她修缮好房顶不过才短短十日,天公不作美竟又漏雨了。
果真如宗主所说,戾气缠身等同于天生霉运。
经这一出,白芜的睡意已经消散了大半。
这场雨持续了整整五日,白芜的屋子已经涨水淹没至脚踝位置,她翻出冬日的袄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度过这场来势汹汹的冱寒。
这五日里,白芜一入睡就会做梦,她每日都做了不同的梦,梦见了不同的人。
第一日是白雪皑皑里,蒙着面纱的少女跌坐在雪地上,手捂着脸颊蜿蜒斥裂的口子,声音凄厉又沙哑,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淋淋滴落,在雪地里开出一朵朵艳丽的红花。
第二日是灵山云台下,男子匍匐在下座尘泥里,他的手掌和双脚被蚀骨长钉穿透定住,一双鎏金鹿皮靴狠狠踩在男子的脊背上,肋骨断裂,他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第三日是危峰丛峦中,女子被困在天罡蜡笼内动弹不得,凶腾烈焰点燃整座山峰,滚烫灼烈的蜡油滴落在她的头发、衣裳和皮肤上,烫穿一个又一个疮痍的焦洞。
第四日是清风澄月时,少年绝然而立,一柄长剑刺穿他的喉咙,鲜血顺着剑尖坠落,还未落地便被风吹散成血雾,数只野狗狂吠疯癫,在绳索被松开猛扑上去。
白芜每次醒来脸上都是大片大片的泪。
梦里的人不是她,她也不知道是谁,每一个人都看不清脸,即便如此她仍感到很深的悲伤。
每次醒来后,她的心脏便生出刺痛,她疼得半弓着身体,冷汗打湿额头和头发,疼得嘴唇发白,一个字也说不出。
好像,梦里的人合该是她亲近之人。
白芜不知道疼了多久,等她再睁开眼恢复意识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而最奇怪的是,梦里每一个人的头顶都漂浮着两个字——反派。
可反派是话本中才会有的人物设定啊?
白芜对这些梦感到一知半解,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她一度怀疑是自己的戾气所致。
直到第五日,她梦见了一个人,一个能看得清模样的少女,一切方才拨云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