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知晓同心的心思,却不怎么生气。
姜煐道:“我不是你们的少主母,莫唤错了。”
她将东西慢慢合上,递到她手上。
同心张着唇,柳眉微动:“娘子不责备奴?”
从前裴颐之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可如今,她有什么立场责备这宅子里的人呢?
“自然不会。”
姜煐小心提起裙摆。
她目睹水云卷起细雨,吹到她的身上。较于漫天风雨,她心中澄澈如镜。
她恍然发觉她从未明言过爱慕裴颐之本人。
姜煐眼睫微颤。
她悲的是孤身心难安,憾的是众叛亲离,痛的是接二连三背叛,连同裴颐之沦为小儿心智都算做了她的无垠悲愤,妄图追回她岌岌可危的良心。
纵使她悦于裴颐之清隽容颜,却不曾真正想过与他的来日。她只是想要裴颐之爱慕她,顺着她,将她放在心上,如同曾经的每一天,好让自己过得痛快些。
可裴颐之总是固执嘴硬拒绝她,让她多气恼。
无尽水烟流转心间,姜煐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杀意与懊悔融于一团,可惜不能如同大雨坠下。
她撑着伞与同心走回廊下,抖落伞上一圈雨水,衣袍已经湿了。
同心瞧上去格外心悦,为她烧来热水,叫小厮扛着浴桶到房里,让她沐浴。
姜煐褪去湿衣,坐于水中。现下不知为时几何,单见锁紧的窗外漆黑一片,阴云沉沉。
她不敢久泡,手腕上的红绳湿了一片,中间托着裴字的赤金桃木金光闪动,带着湿淋淋的水起了身。
戌时将过,她坐在窗边看书,除却雨声泠泠,还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姜煐抬眼望去,裴颐之的身影映于门板上,优越的鼻梁挺直,长睫如玉蝶翩跹。
他们一坐一站,一左一右,静静无言。
还是姜煐先开了口。
“这么晚了,裴郎不睡?”
裴颐之举着烛台,声音清冷:“听闻殿下审完乐广后,去了花园。”
“是啊。乐广之言令我心生疑惑。”姜煐手指莫名摩挲书页,迟迟没有翻过去,将页角磨得毛糙,“梁晗是我闺中好友。我曾无力救她,让怀了孩子的她惨死于雍亲王之手。可我从乐广口中,却发现事实并非我当初所知。”
她道:“梁晗没有爱过甚么书生。姜烨却忽然而然与她有了纠葛。乐广……不,应当说是玄盛,与她之间……”
她忽而停下来,柳眉深蹙。
是她记忆错乱,还是真的已然改变?真真假假,浮浮沉沉,她难以证明。
裴颐之问:“我二人骤然回雍州,必有人在等待我们的消息。我已命中暗中传播,引蛇出洞。”
“裴郎做得好。”姜煐勾唇,“与我不谋而合。”
雨声清脆,裴颐之转了一个身。他胸前挂着的镜子叮叮铃发出声响。
姜煐莫名感到烦躁:“裴郎早些休息吧。”她勾着手指翻过一页,听见裴颐之仍在门外。
“殿下只与我说这些?”
“不然呢?”
裴颐之笑了一声,声音幽转含讽:“殿下不与我说说在花园里与同心的说辞?”
姜煐搁下书:“裴郎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由慢及快,寒雪般冰冷:“殿下左右不过将在下当作狸奴手中毛球,推来搡去,殿下可开心么?”
姜煐一愣,心中不快:“同心喜欢你,又不是我的错,你凶我做甚么?”
裴颐之沉默半晌,语气淡下来:“殿下当日说,在下与殿下来日是夫妻,想必也是哄骗在下吧。”
姜煐本就新拾起不少记忆,现下哪容得自己的回忆犯了错?
她站起来,不耐道:“哄骗你做甚么?你不信便算了,你和同心的事来我这里闹什么闹?先前百般不愿意,现下回了裴宅你倒是有口有凭了,裴颐之,同心是你裴宅的人,要如何办是你的事!”
裴颐之沉声:“殿下无半点不愿?”
姜煐不气反笑:“我说的不够明白?”
她抄手对着窗,心里左思右想百般不痛快,拂开了窗,掀起一阵水汽,对渐行渐远的烛光喊道:“裴颐之你站住。”
裴颐之脚步一顿,不曾回头。
姜煐心里麻乱,不知怎的想到雨中脂粉盒里小人交缠的模样。
男的俯身。
女的仰脖。
她把二者脸面一换,连着裴颐之方才那话,如何都不爽利,什么懊悔什么遗憾都暂且抛到天边外,就单纯恨得牙痒痒。
还不曾有人这样质问过她。
她推开门,大步流星往裴颐之卧房中走。
外头漆黑一片,星子看不见一个,连鸟叫虫叫都半点没有。
裴颐之屋里头也是漆黑一片,她怀着一腔怒气推门而入,见他在屏风后宽衣,地上躺着一件湖蓝褙子,在夜光中闪着蝶粉色,正是同心的那一件。
这是做都做完了……?
做完了才来问她,这是甚么绝世混蛋?
“裴颐之!”
她在屏风后将他拦住,裴颐之不知她会跟来此,和她抱了个满怀。
她埋首在他颈间,就着那旧日牙印狠狠张口再填新伤。满身兰香馥郁入鼻,比漫天雨声还催人入定。
裴颐之手忙脚乱搂住她,解开中衣的肌肤熨帖着她,吸着气闷哼着,连带着手也多用了几分力。姜煐两手环住他的肩,谁都没有放过谁。
裴颐之鼻息逐渐滚烫,薄唇划过她脖间凉凉发丝,感觉她用舌抚慰过深深的牙印,换了一处,再咬下去——
深深浅浅,肌肤相贴,他被她身上的味道弄昏了头,一手深深没入她的发中,完完全全地将她扣在怀里。
他听见两颗心脏在雨声中勃勃跳动。
姜煐是要把他咬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