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身后无事,这段日子,霍行知和季隐真便闲在流明宫中,昨日做饭,今日划舟,明日捉鸟,优游自如。
霍行知日日和季隐真在一起,一直想找一个空去吓唬吓唬良远,但良远时常不见人影,就连专门等在他的屋外也见不到,霍行知明白了良远在故意躲他,但他也没什么办法,久而久之,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深秋了,早上没有太阳的时候凉,霍行知不乐意出去,季隐真就陪着他在屋里看书写字,把武功也荒废了。
今天是个阴天,正午了,太阳还隐在云后,只能透出丝丝的光线,二人坐在屋中吃午饭,是四菜一汤,分别是蒜黄炒鸡蛋、尖椒干豆腐、胡萝卜蒜台炒肉丝、鱼香杏鲍菇,还有最后一道汤,白萝卜玉米排骨汤。
其中蒜黄炒鸡蛋是霍行知做的。跟着厨娘学的。
这道菜做法简单,先将蒜黄切成段,调一个鸡蛋液,油温升起后,将鸡蛋液倒入,等待一两秒定型,炒成大块。再准备适当的姜丝,锅中放猪油,油热后将姜丝倒入炒出香味,炒香后,放入蒜黄,大火翻炒,加入食盐,继续翻炒,最后放入炒好的鸡蛋、翻炒均匀即可出锅。
霍行知虽然会做饭,也喜欢做饭,但味道实在平平,他自己也知道,可每天还是要亲手给季隐真做菜吃,说什么爱心早餐、午餐、晚餐、夜宵,季隐真感觉自己最近一天四顿吃得身体都不似前段时间灵活了。
但就算这样,季隐真依旧极给面子,自己一个人就将那盘蒜黄炒鸡蛋吃了大半,只是感觉四肢笨重那日开始了加倍的训练。
两人饭量都大,风卷残云将四个菜四碗米饭吃完,最后心满意足地挨坐在塌上喝汤。
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屋子的门忽然开了,二人齐齐看过去,良远板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霍行知招了招手,友好地打招呼:“良侍卫,好久没见,最近在做什么?”
良远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径直走到季隐真面前,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季隐真。
季隐真拿了过来,他便转身走了。
霍行知连忙凑过去,道:“这是什么?”
季隐真放下汤碗,将信封拆开,里面写着“望江楼,速来”,落款是封星雨。
“望江楼?”霍行知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季隐真将信装回信封里面,取了火折子将其烧了。
霍行知此刻也想了起来,他曾在虎口岭听众人声讨季隐真,其中就有一人说,季隐真因为自身丑陋,所以无比讨厌美丽的事物,某天路过望江楼,看见里面,看见一名叫“鱼儿姑娘”的人美若天仙,怒上心头,就打了她一拳。
霍行知当时觉得是在胡扯,现在更是觉得胡说八道全是谣言。
见季隐真烧完了信件,他也站了起来,道:“隐真,你要去吗?”
季隐真点点头,道:“他忽然叫我,想必有什么急事。”
霍行知忽然想起后面还有人疑问,说那个鱼儿姑娘喜欢季隐真,求偶不成,才和季隐真打了一架,心中生出了些许危机。
霍行知道:“那我也要去!”
季隐真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脸上还流露出了一丝为难,他心中的危机更甚,醋劲大发,质问道:“难道你不想让我去?”
季隐真愣愣摇头,道:“可以的,只是从前从没有和别人去过那里。”
霍行知抱着手哼了一声,围着季隐真走了两圈,道:“你老实交代,那个什么‘鱼儿姑娘’是什么人?”
季隐真不明所以:“她啊,她是望江楼的歌姬,没有什么身份。你问她做什么?”
霍行知不答,上下盯着季隐真,直将季隐真看得已经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和鱼儿姑娘有什么关系,但是自己不记得了。
这时候霍行知开口,道:“她是不是喜欢你?”
季隐真恍然大悟,原来霍行知想问这个。他细细思索,随后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看季隐真的样子,是真的没在意,霍行知无声地哼了一下,虽然心中的醋劲还没下去,但终于放过了季隐真,道:“那我怎么听说那鱼儿姑娘喜欢你,你不同意,她就和你大打出手?”
季隐真更是茫然,但既霍行知的问话,他仍在仔细思考,犹豫道:“上次去望江楼的时候,她好像要与我说什么话,但是没站稳,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是这件事吗?我只见了她那一次。”
霍行知听了原委,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行吧,那咱们走吧。”
望江楼在邻县,季隐真霍行知图快,一人骑了一匹马走了。半个时辰后,二人到了望江楼的门前。
望江楼舞姬歌姬名动南方,是有名的青楼,门前车马不绝,宾客如云,以一己之力带动了整个县城的经济发展,一入县内,揽客的人便等候在了路上,根本不需要二人自己找路。
还没有到达望江楼,霍行知已经看见了高出周围数丈的楼层,里面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声乐混着小贩的叫卖声传入他的耳中。
等到了望江楼的门口,里面传出来的声乐更是震耳,马儿已经被龟公牵走了,换了一位雍容贵气的中年妇人满脸笑容来接待他们:“好俊的公子啊!怎么从前没有见过,是第一次来吗?快,里面请!”
望江楼是青楼,季隐真不止来过一次,霍行知不在乎是因为望江楼其实是一位魔族人的产业,而季隐真来这里,是接受传信的。
但青楼终归是青楼,不管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季隐真只要来这里他就不高兴,但他也不能给季隐真脸色看,心中痛骂封星雨事多总给季隐真添麻烦,一边将这股气便转移到了满面笑容的老鸨身上。
当下也不给老鸨一个好脸色,仰着头颅,一甩衣摆,背着手往里面走去了。
老鸨忽然伸手拦在霍行知面前:“这位公子,您是今日第八千八百八十八位进店的客人!真是太幸运了!我们为您准备了丰厚的礼品,就在那边,请您跟着这几位伙计去那边挑选,另外我们还附送两张打对折的卡,时间不限,只要您来望江楼,便可以使用!”她的笑容天衣无缝,向霍行知引见了刚刚出现在面前的四个彪形大汉。
霍行知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幺蛾子,摆摆手,道:“我不要。”继续往前走。季隐真正站在门框里转身看他。
老鸨向里面招了招手,二楼上,立即跑下来一个鲜眉亮眼的女子,那女子一身青翠,头上插着珠翠,轻点唇红,满脸笑意,叫道:“你来啦!”
这女子在叫季隐真,季隐真却没听见,也是听见了却没觉得是在叫他,眼睛依旧在老鸨和霍行知身上来回转。
霍行知霎时知道了这女的是谁,瞬间勃然大怒面目狰狞得不行,季隐真顺着他的目光看回去,这女子已经穿过人群,跑到了季隐真身后两丈的地方。
霍行知要冲进去,赶在这女的前面护住季隐真,他的脚越过门槛还没落地,就被身后一股一道扯了回去。
季隐真往后退了一步,和鱼儿姑娘拉开距离,鱼儿姑娘也没有再近一步,在季隐真四步外的地方站定,捋了捋额上的碎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声音有些羞涩,道:“封公子在二楼等你呢。”
霍行知的叫声在后面传来:“干什么!干什么!我说我不要、不要!”
季隐真回头看去,霍行知被四个彪形大汉半抱半困,无法前进一步。
老鸨擦擦额上没有的汗珠子,心道:“这人可真够犟的。”
她缓了缓,堆笑道:“公子啊!您既然来望江楼玩,那就要玩得尽兴是不是?我们那礼品当中不俗之物也有许多,您……”
霍行知的心被鱼儿姑娘的出现搅得烦躁得很,生怕季隐真被她碰一下,不耐烦地打断老鸨的话,道:“那你们分了,我不要,快放开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季隐真不喜欢霍行知被别人纠缠,正要上前理论,鱼儿姑娘急忙往前两步,低声道:“这是封公子的安排,据说事情重大,不能有你和他之外的人在场。”
季隐真道:“又不是在大厅之中说,为何将他关在门外?你同他说,我不去了。”说罢走出了门,抓着一位壮汉的手臂一扭,那壮汉疼得瞬间失了力气,松开了霍行知,诶呦哟叫个不停。
霍行知总归心中还是带着新世纪由法律产生的友爱,不到必要时刻绝不动手,但被缠得紧了他实在受不了,刚准备动手,季隐真已经出来为他出了头,霍行知满身的不开心霎时退了个干净,语气中全是压抑不住的得意洋洋,道:“来啊,继续不让我走啊!”
霍行知向另外三个愣住的人喝道:“还不松手,想挨揍吗?”
另外三个人看向老鸨,老鸨微微点点头,三人便缓缓松开了手,季隐真拉着霍行知头也不回就走。
老鸨追在后面,说的话又低又急:“公子!公子!季公子!你等等啊,是真的有必要的情况,这位公子才不能同行!”
因为霍行知这一出,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在暗中关注了,老鸨说话也不能被别人听去,只能又低又急。
季隐真不为所动,霍行知回头答他,道:“哦?那你为何不直接和我说,而要拐拐绕绕,还让人拿我?”
他转头对季隐真嘟嘟囔囔:“隐真,他们的劲儿老大了,我的手臂被勒得好疼。”
季隐真心疼地摸了摸霍行知的胳膊,道:“等回去,我去给你抹点药。”
老鸨急得不行,道:“是我没想明白,那这位公子现在既已经知道了,季公子你是否可以重新回去呢?”
季隐真停住脚步,道:“他能上去吗?”
老鸨苦笑:“我可以帮这位公子安排个别的地方,绝对不会让这位公子吃亏的。”
季隐真转身就走。
霍行知得意洋洋地朝老鸨摆头晃脑。
忽然,从斜上方射下来一个看不清的东西,霍行知下意识伸手接住,放在了手掌中观看,却是一片树叶。
霍行知抬头看向树叶的来处,望江楼的三楼,里面亮着灯火,但窗户紧闭。
季隐真也听见了动静,将树叶拿在手里拧眉端详了片刻,抬头道:“你在外面等等我,我一会儿就下来。”
“啊?”
霍行知还没开口说话,季隐真便捏捏他的手走了。
霍行知紧跟其后,老鸨一脸阴沉,带着原先那四个壮汉还有临时增加的六个壮汉拦住他的路。霍行知没有办法,抱抱手,讨好地笑道:“我就进去看看,我长长见识,我啥也不干,您人美心也肯定善,就放我进去吧……”
季隐真没有理会鱼儿姑娘叫他的声音,径直上了三楼,推开了刚刚那个投出树叶的房间的门。
里面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身边站着一个年老的老先生。
季隐真缓步走进来,叫道:“父亲大人。”
背对着他的男人摆摆手,阴影处随即走出来了一个人,正是封星雨。他投给了季隐真一个复杂的眼神,出去把门关上了。
魔君的声音传了过来:“隐真啊,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何事吗?”
季隐真道:“不知道。”
魔君叹了口气,道:“你是流明宫的主人,却叫灵霄山的小子管上了家,那小子还处理了一个咱们的人,你知道吧。”
季隐真想起了那个对霍行知叫骂叫打的人,点点头,道:“我处理的,我叫他回魔界了。”
魔君得到了这个答案,似乎对季隐真非常失望,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道:“回魔界了?幸好这人没有回魔界,而是半路跑掉费劲千辛万苦找到我,与我说了流明宫的事,不然,我现在还被你们几个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居然和一个男的……!而且此人如此粗鄙不堪。”
魔君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手指捏得咔咔响,似乎恨不得把霍行知生吞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