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并无异常,姨母为何这样说?”
“还不是微生给闹的,说给你写了信也没个底儿,想要问问你如何想的。”
赵琼华握住她纤嫩的手轻拍,“欢欢呐,是不是微生哪里对不起你,告诉我,姨母替你教训他去。”
柳芳菲借着放茶盏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将手中抽出置于狐裘之中,思忖良久后点点头:“的确是对不起我。”
说话微微一顿,云淡风轻的模样与之前全然不同。
“虽说孩儿身患残疾,可好歹是柳府大小姐,张微生不过一介书生,还是个落榜三年的书生,成天坐吃山空,靠着孩儿的金银首饰勉强度日,这样算来,是孩儿亏了。”
赵琼华捏了捏空落落的手心,脸上笑意敛了三分,舌头有些打结:“微生心悦于你,欢欢,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孩儿那些金银首饰,换做给任何一个人,应该都会心悦于我,恨不得将我捧在手心里疼爱。”
“欢……欢欢,其实爱情不看这些的。”
“姨母说笑了,当初若是爹爹孤苦清贫,您会带着妹妹嫁给她吗?”
灵魂拷问。
柳芳菲也不急着她回答,颇为悠闲地拢了拢狐裘。
赵琼华瞳孔一震,藏于皮毛氅子的手攥紧:“这……这狐裘是……”
“父亲疼爱,前些日子送给孩儿的。”
“是吗?你爹爹是真心疼爱你。如今瞧着你与你爹爹消除隔阂,相亲相爱,姨母心里呀……痛快。”
柳芳菲欣赏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简直比哭还难看。
心情也肉眼可见都愉悦起来:赵琼华,且尽情享受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的滋味。
“父女哪有什么隔夜仇,更谈不上隔阂二字了。再者说了,孩儿是爹爹唯一的女儿,难道他不该多多疼爱一些?”
柳芳菲似是无心说起,“姨母也别觉得爹爹不公平,当初您带着妹妹入住柳府,除却一个布袋子一无所有……”
言外之意,现下所有皆为恩赐。
赵琼华面色微变,生硬地点头连声说“是”。
“当初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时常告诫孩儿,属于自己的才要,不属于自己的那一分都不能拿。做人呐,老天都看着呢,多得了半丝半缕,最终都会以别的形式还出来。”
柳芳菲指尖在案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说话也温吞吞,不疾不徐,“这种形式,我母亲说叫做——”
“报应。”
薄唇轻启,一字一顿。
惊得赵琼华浑身一颤,生生将手中暖炉上的刺绣拉出好大一根绸线。
屋内寂静片刻后,赵琼华才硬生生解释:“欢欢……这……微生也不是这样的人。”
“无妨他是何人。”
柳芳菲抿唇,“这些日子,孩儿仔细想了想,不劳而获便得到不属于他的东西,这是在害他。孩儿记得平日里姨母最是喜欢张微生,您要是真觉得他好,禀了爹爹,将妹妹许配给他,定然是好事一桩。”
“鸢儿怎可嫁给他?”
赵琼华被气得露了馅儿,见柳芳菲似笑非笑地审视自己,又笑着粉饰太平,“微生喜欢的是你,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柳芳菲想要发笑,但脚踝上的刺痛让她浑身有些虚浮无力,满脑子想的便是如何快些将她给打发了。
适时,荟如从屋外进来,抱着崭新被褥与锦被。
穿堂风吹得屋内蔷薇水肆意,赵琼华眼神顺着香气瞧去,妆奁上放着的四个琉璃小瓶甚是华丽精湛。
“这香……”
贪婪之色跃然脸上,看得柳芳菲作呕。
“那几个瓶子不过是荟如去外头买来装点屋子的,中看不中用。”
强压下心头不适,转而对着荟如使了个眼色,“去柜子里拿些蔷薇水给夫人。”
话落,赵琼华脸上的笑扩大几分,蔷薇水来自异域,寻常女子见都见不得,就连她也是今年生辰,柳常明送了一瓶,自己视若珍宝连用都舍不得。
更遑论柳芳菲这般满柜子都是。
一个瘸子,生得再美,用再多的香又如何?
余生,也就这般了。
烛光映在她脸上,厚重的傅粉泛起红光。
贪婪的鬼。
雕花木门开开合合,听得脚步声渐远,柳芳菲才松了口气,扯开鞋袜说道:“荟如……快……”
“小姐——”
柳芳菲疼得晕了过去。
或许早就该晕的,带着极大的恨意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不,不能请郎中。”
荟如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想法,立马将人抱到素舆上坐好。
夜半三更,请了郎中,必定惊扰全府上下。
这也就罢了,郎中若是信得过,小姐的腿也不会麻木无感多年,而观澜苑那个男人仅用药油便能治疗。
“对,观澜苑!小姐,他一定有办法的!”
说着,替她盖好狐裘,奔着观澜苑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