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难听,直戳要害。
不愧是父女,就连说辞都是一模一样。
柳鸢儿觉得羞辱极了。
这些年来柳老爷虽不是她亲生父亲,可待她极好。
加之柳芳菲与他的关系冷淡,他便将护犊之情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让她很是满足。
却未曾想,不过是昨日柳芳菲同他吃了晚膳,一切就都变了。
凭什么变了?
这些年来柳芳菲除了恶语刺激,还做了什么!
这些年来承欢膝下,享受天伦之乐的分明是她!
可她得到了什么?
开口闭口都是柳芳菲那个瘸子!开口闭口都是她不配!
凭什么!
“爹爹,你分明晓得,姐姐的腿已经让诸多公子止步了。”
许是被连番羞辱刺激,柳鸢儿失了心智,脱口而出。
听言,柳芳菲摇头轻笑,眉宇神情被柳老爷尽收眼底。
本是她自嘲无奈一笑,却被当做是自卑落寞。
故而柳老爷言语也变得厉色起来:“当年马场上百人暴毙,看来还是没教会你姊妹手足相亲相爱。仗着这些年我对你有些溺爱,故而忘了自己来时路!”
言外之意,来时,不过铁匠之女。
如今,衣食无忧足以感恩戴德。
柳鸢儿身形一晃,在烛光映照下更显蜡白。
“况且张微生如何卑鄙无耻,还是你当初捏着证据告诉我的,可忘了?你说你姐姐被外头流氓杂碎迷了心智,让我好生劝说你姐姐,才短短几日,怎就变了?”
柳老爷毫不留情地戳穿。
果然如此。
柳芳菲呷了口热茶,看着她浑身觳觫,止不住地摇头落泪。
不禁抿唇,为梨园戏班可惜。
天生的角儿,怎就跑到柳府唱戏了。
最后柳鸢儿被柳老爷在祠堂罚跪。
——当着柳家祖先的面,好生忏悔。
——小小年纪歧途入不得。
——我柳府有金山银山供得起欢欢,哪怕她终日坐于素舆,我也能请上十个八个苦夫日日将她捧着抬着!如此一来,何须夫君那种没用的玩意儿。
——你若安生做柳家二小姐,该给你的绝不会少,可你若是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这些年来你从柳府得到的拿走的,我会统统让你吐出失去!
柳鸢儿被罚跪一事从清欢苑很快传了出去。
赵琼华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除却愤懑并未做多动作。
倒是来了清欢苑一趟,送了不少珠玉赔罪。
好话说尽,大度包容。
除却她之外,还有一人踏着风雪而来。
“小姐,奴婢背您去床上歇着吧。”
荟如拿起热帕给她擦拭。
许是被接二连三的来人扰了兴致,柳芳菲却摇头说着毫无关系的话:“今夜的清欢苑极为热闹。”
最后她让荟如扶着她坐到雕花朱窗旁的软榻上。
心事重重。
腿上披着的是刚从库房取出的狐裘氅子。
果真是极好的东西,只一会儿,便半点儿冷意都感受不到了。
雕花门扉再次开合,熟悉的檀香混着风雪萦绕。
他,还是来了。
柳芳菲不着痕迹地低眉扫了一眼,幸好,穿戴整齐。
至少他一根手指无法挑开后腰系带了。
“我若是存了心想要你,即便你穿得再多也于事无补。”
狐裘氅子,皮毛大袍,锦衫,中衣,还有绣了并蒂莲的抹胸,一件一件,不过是费些力气,又有何难?
说话间,男人踱步到她跟前半跪。
就这么看着,喉结无声滚动。
良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柳芳菲才坚持不住,强压下心中烦闷,亦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应付他。
事实上,面对他,自己根本不知如何应付。
扭头俯睨片刻便瞥开了眼:“你……要看人瘸腿到几时?”
语气生硬、不耐。
“昨日知晓你要去见那个男人时,我只想着把你弄哭,让你下不了床,成了我的人,你便断然不会再赴约。甚至想着,你如果腿一直瘸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少,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会敬而远之。
屋内因为这句话再次静得出奇。
烛光摇曳昏黄,窗棂丝绸上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儿。
沉默间,男人突然握住她遮于狐裘中的脚踝,吓得柳芳菲骤然后缩。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