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极少动怒。
最大的原因是,位高权重无人开罪。
日子顺遂,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生气起来,有毁天灭地颠倒乾坤的架势。
对此,柳芳菲自是不知。
司徒二蹲在一侧,丝毫没有回到观澜苑的意思,这让她有些为难。
这头大白熊本身就是那个男人派来护送自己的,若是再送它回去,一来一去,这算怎么回事?
况且,她私心不想再踏足那个地方一步。
亦不愿再见那个男人。
罢了,步履维艰,走一步、是一步。
于是带着司徒二去了若尘苑。那是父亲与赵琼华居住的地儿,算着时辰他们应该在用晚膳。
腿伤之前她也常去若尘苑的,只是后来多年,寥寥数次。也未曾知晓,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和谐美好,享受天伦之乐。
昏黄的烛光在屋内摇曳,桌上尽是佳肴。
顺着穿堂风飘在鼻尖儿。
很香。
但,没胃口。
她冷冷地看着赵琼华母女费尽心力逗笑着父亲,而自己除了疏远与执拗,什么也没给他。
素舆滚动的声儿不小,屋内三人自是听到了。顺着音儿望去,错愕片刻后,柳常明率先放下筷子往屋外疾步走去。
柳常明,柳老爷子,柳芳菲的生父。
短短几步,嘴里还念:“那么大的风,也不知快些进来,巴巴儿地在外头望着作甚?”
说话间,伸手接过了荟如推素舆的活儿,才看到一侧有一头大白熊蹲在地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芳菲,这熊……”
他认得,所以诧异。
柳芳菲转笑不答:“见姨母与妹妹逗爹爹开心,孩儿怕扰了爹爹兴致,便踌躇了一会儿,还望爹爹恕罪。”
话落,柳常明也不再纠结这熊的事儿了。看着女儿,心里不住地内疚。
赵琼华惯会做人,见父女二人一高一低杵在门口,立刻迎了上来。
脸上诧异早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如花儿般的笑:“你们父女俩站在门口不进来,是觉得这夜风入肠凉快?”
打趣调侃,像极了寻常人家。
不得不说,父亲信任赵琼华多年也是有原因的。
几人心思各异走进屋子,暖意袭来,柳芳菲脱了大氅递给荟如拿着手里。
司徒二紧随其后,倒是又把柳鸢儿唬了一跳。脸色惨白看着那头熊,牙齿打着颤轻声试探:“这熊会一直跟着姐姐吗?”
柳常明眉头轻拧,皇爷爱宠,怎会如此听欢欢的话?
他捏着筷子看向自己女儿,柳芳菲却抱住手中暖炉望向柳鸢儿满眼审视,却不回答她的话。
瞬间,灵光乍现。
柳府不缺暖炉,她偏好嫩色,因而清欢苑许多用度都以嫩居多。
现下她手里的暖炉,藤黄锦缎打底,金线勾勒山水,又有绿松石点缀其中。
华丽不俗、意境幽远。
他轻瞥一眼,便知,绝非柳府之物。
恐怕,是那位爷的私有。
对于柳鸢儿的话,柳芳菲置若罔闻,默默地伸手夹菜,柳常明却猛然扔下筷子,连粗气都喘不匀均,盯着她的手神色紧绷。
赵琼华放下筷子,心里“咯噔”不停,嘴角的笑颇为无力:“老爷这是怎么了?”
好歹是一家之主,柳常明的气场陡然喷发,打了个她措手不及。甚至,连自己错哪儿了都不知道。
“我记得今天才警告过你。”
说未说明,可她听懂了。顺着他阴沉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柳芳菲那脱了线的衣袖在不经意间露了出来。
不仅如此,就连袖口上的莲花纹都是几年前的样式,洗得干瘪,发黄。
哪怕是作为丫鬟的荟如,都穿得不若她这般。
寒酸,朴素。
柳芳菲勾唇冷笑,对此熟视无睹。倒不是日子过得紧巴,不过是前往若尘苑时特意挑了这么件儿缎面绸衣。
果然,柳常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
自顾自地夹菜往嘴里塞,胃口都大了几分。
赵琼华吃不了了,这菜才香。
下一瞬,却听得赵琼华问起:“欢欢,你这孩子。姨母不是才将成衣送到清欢苑了,你怎不穿?”
柳芳菲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看着她小步走到自己身边。
风情,婀娜。
说来也奇怪,以前的自己怎会觉得这样的人能当得起柳府的主母?这儿怕不是烟花深处的窑子,还叫什么柳府,改名叫柳巷才更贴切。
“知晓你节俭,可这衣服都这般了,穿出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带着虚伪的埋怨与假意责备,却没有一丝疾言厉色。
听起来,的确是柳芳菲不识好歹。
筷子“啪嗒”一声被扔在桌上,柳芳菲端起一侧的汤抿了两口,再用绣帕轻轻擦拭嘴角。动作一气呵成。
即便坐于素舆之上,也无人会怀疑,这是柳家大小姐。
养尊处优,目下无尘。
举手投足不落俗套的优雅与高贵。
绣帕顺着她的动作随意落在地上,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