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垂怜。
将军肉体凡胎,一介俗子而非神仙,又该怎样垂怜。
虞笙在心底叹了口气,扶起女孩,交代人在此好好休息,缓步走出了房间。
“怎样?”贺楠在外等了许久,此时见到虞笙,赶忙凑了过来,“说了什么?药起作用了吗?”
虞笙的神情有些恍惚,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贺楠的话。
他嗯了一声,带着人走开了一段距离,说道:“吐了一口黑血。”
“还真是合和蛊,违反种蛊人的意志,交代出关键词就会暴毙,”贺楠捕捉到关键信息,按照现有的证据串联起了前因后果,“想来那舞女一开始未必想要刺杀,估计是知道自己身上有这脏东西,才会……星野?”
他久不见回应,话音顿住,转头去看虞笙的表情,却发现对方盯着眼前的一处草地,神情有些怔愣。
有点稀奇。
贺楠眼睛一转,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他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虞笙的肩上:“跟你说正事呢,发什么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女孩带出的线索,地图指向的标记点,旧时熟悉的蛊毒,还有留墨出来的海澜县南面的下辖乡镇。
福栖镇。
这个他还未来得及查收整理的边缘小镇,与三河绿洲的极北边界,只隔了淮澜江的一条支流。
虞笙的眼皮轻微地晃了两下,复杂的思绪与推论在眼眸中一闪而过,他拿出已经整理好的结论,直接对贺楠说道:“传令下去,通知各岗哨所,集结200戍边军,七日后,在淮澜江边待命。”
贺楠瞪大双眼,嚎叫道:“你疯了!”
“届时由你领队,行踪不得有半点疏漏,”虞笙不为所动,“要是消息泄出去一点,唯你是问。”
贺楠被这几个不找边际又十分作死的命令打懵了,他将无数的“不妥当”与“从长计议”在脑子里转了三圈,最后愣是没能排出一个先后顺序。
情况如此混乱,贺将军万般无奈,只得选了一个最重要疑惑宣之于口。
他焦急问道:“我来领兵,那你去哪?”
虞笙被他拦住去路,不耐烦的同时又理所当然道:“带两队青鸟,去一趟三河绿洲。”
贺楠:“……”
很好,时隔三年,虞笙终于决定一死以谢苍天了。
作死都没见过这么作的!
“行,我拦不住你,”贺楠满腔怨念无出申诉,不得已咬牙切齿,逼出了一口非常迅疾的语速,“好歹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好有个准备。”
别到时候出现什么变故,虞笙又不在,反到给他一个措手不及,耽误大事。
虞笙招招手,示意人凑近过来:“听说过三河那边有念佛的地方吗?”
贺楠捡起那边的地形与环境,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最后摇头:“没听说,那里乱得够呛。活人都像野兽,死人更不用提,从来都搞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那一套,怎么可能有这么普度众生的东西。”
他一言难尽道:“怎么了,临近有什么和尚庙被他们端了?”
“不是,”虞笙唔了一声,“那丫头跟我说,他们这些‘货’待着的地方,可以听见诵经声。”
贺楠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山沟旮旯里居然还有诵经超度这么先进的技术?
虞笙对贺楠的惊诧置若罔闻,他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说道:“假设他们待的地方是个大型仓房,那要怎么才能不被发现,控制住不让有人逃跑,最重要的,还要距离寺庙很近。”
在三河绿洲,那个无人统辖,生死有命的丛林斗兽场,如果真的有一个寺庙,又会建立在什么地方?
水里?地下?还是山上?
就算真的建了,建起来又是干什么用?
“我到要看看,”虞笙,“那丛林野寺里除了大和尚,还能长出什么东西。”
香炉檀影,戒律清斋。
贪妄与欲念尽消之地,自然能长出一片澄明识海。
不过有些地方不是。
最起码三河绿洲的慈航寺不是。
佛法诵经是惨叫的遮蔽,厢房禅院是囚禁的迷宫。
在禅院内宅深不见底的地下,潮湿腥臭与嘶吼啜泣同时存在。
又一日丑时三刻,像往常一样,柒玥从地牢角落——那个不够成年人展开手臂的狭小空间中醒来。
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抱着膝盖,靠上身后泛着土腥味的墙,透过囚笼生锈的铁栏,看着一个刚刚换班过来的守卫,从对面的笼子里拖了一个姑娘出来。
那是一只崭新的“羔羊”,身上整洁,长得也还算干净,只是一双瞳孔灰败,没有半点神采和应有的恐慌,是个眼盲的姑娘。
柒玥的头有些疼,他看着眼前司空见惯的景象,听着耳边层层涌起的沙石滚动,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头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女孩的裤子被砂石划破,露出的大腿还没有守卫的胳膊粗。
巨大的劫难兜头临下,身处漩涡之中的盲女,却是浑身僵直着被拖到了这四方囚笼的中央空地。
她像是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