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梁远又骑上了他那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每天穿梭在梧桐树荫遮蔽的巷道间,车轮碾过斑驳的树影,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抗议主人的粗暴对待。
这天他照例踩着放学铃声赶到一中门口,远远就看见校门前拉起刺眼的红色警戒线,一辆印着"公安"字样的白色面包车闪着警灯停在那里,人群像被惊扰的蜂群般围在警戒线外,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正挥舞手臂维持秩序。
——哐当!
莫梁远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被个浓眉大眼的小片警拦下,那小警察嘴角还带着青涩的绒毛,警服穿得板板正正,一看就是刚毕业的愣头青。
"干什么呢你!"小片警声音拔高了八度,耳根却有点发红,"警戒线拉着呢看不见啊?这位家长请配合我们工作!"
莫梁远眼皮一掀,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来。
小片警喉结动了动,后背沁出一层薄汗,却还硬撑着瞪回去:"看、看什么看!妨碍公务是要拘留的!"
莫梁远懒得理他,收回视线,望向空荡荡的教学楼大厅。他眸色深沉,眉头紧锁,削薄的嘴唇也抿得紧紧的,配上黑衣黑裤,活脱脱一个香港电影里的悍匪。
小片警见他没有再继续往里冲,悄悄挪开步子,想离远一些,生怕第一次跟领导出警就召开杀身之祸。
突然衣领一紧,他被拽得一个踉跄。
小片警瞪眼:“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莫梁远手臂上青筋根根分明,眼神却平静得可怕,像一湾酝酿着风暴的深潭:“出什么事了?”
“你放手,有没有王法了还……”小片警挣扎道。
莫梁远非但没有放手,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握成拳,指骨拧得咔咔响:“为什么封锁校门?”
小片警一下就怂了。
“就就就……就是听说这里有学生跳楼了,我、我们才来的!”
……跳楼?
“谁!”莫梁远眉头拧成个川字,凶相毕露。
“我不知道啊大哥……”小片警欲哭无泪,“我只是过来帮忙的,我哪儿知道是谁啊?求求你了大哥,这么多人呢,你这让我以后怎么混呐!”
周围果然有几个大爷大妈正对着他两指指点点。
莫梁远又盯了那个警察几秒,松开手,小片警“哎哟”一声摔了个大马哈。
他走到警戒线边上,摸出烟盒抖出一根,打火机咔嗒响了三下才点着,烟雾后面,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教学楼门口,仿佛要把那地方盯出个窟窿。
莫梁远脑子里很乱,从来没有这么乱过,一会出现小傻子像廖哥似的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一会又是小傻子跪在一具面容模糊的尸体旁边号啕大哭的模样,他焦躁的咬着烟嘴,眉眼间皆是冷冽的寒意。
后面陆陆续续出来了不少学生,被等在门口的家长接走了,但警戒线一直没有放下。
就在他耐心快要耗尽之前,楼梯口终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出门时那件奶黄色短袖,旁边是个女老师,正用手轻轻搭着他的肩。
莫梁远摔下烟,大步迎上去。
两人走近之后,他终于看清了沈星河脸上的表情。
莫梁远心里猛地一沉。
陈老师也看见了他,见他神色凝重,赶忙领着沈星河走上前:“星河哥哥……等很久了吧,抱歉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没来得及一个一个联系孩子们的家长,让你们担心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莫梁远往前走了一步,他想摸摸小傻子的脸。
胳膊都抬起来了,临到头又放下了。
“……他怎么了?”
沈星河从刚刚到现在,连眼睛都未曾转动一下,像是突然失去了灵魂一样,只会傻傻的望着虚空的前方,莫梁远站到他面前也没有任何反应,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陈老师的表情尴尬与担忧参半:“哎……星河他应该是被吓到了,跳楼的那个孩子就在我们班上,平时跟星河关系挺好的,突然看见……那样的场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是正常的,你们家长回去记得多多关心孩子的心理状态,现在的孩子心理都很脆弱的。”
那样的场景……是什么样的场景?
自己的同伴血淋淋的躺在地上的场景吗,还是说是那个跳下去时决绝的背影?
莫梁远看着沈星河仿若一触即碎的侧颜,眼底的郁色更浓了。
“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来?”明明其他孩子早些时候都被接回家了。
沈星河的奇怪的状态让疯犬变得敏感多疑,他抽动着嗅觉灵敏的鼻子,妄图找出任何一丝可能导致这个结果的诱因。
“因为星河同那个孩子关系好,所以警察多问了他几句,不过……”
陈老师抿了下嘴唇,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