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莫梁远此刻想说的脏话很多,憋了半天只飙出来这半个字已经是他对这个小傻子最大的温柔。
沈星河不会说话,倒是很会哭。他刚刚掐他脖子的时候小鬼屁都不放一个,这会子泪珠子掉得跟放水似的,一边掉眼泪,还一边呜哇呜哇的哼。
哼得莫梁远脑瓜仁疼。
莫梁远一烦躁就开始翻兜,这回子倒好,别说火机,连烟头都没得咬,正湿漉漉的躺脚边呢。
他围着床脚打转,到耳垂的长发生生抓成了油头。
沈星河根本没注意莫梁远困兽犹斗的模样,他掰着手指头,沉浸在自己血流成河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沈星河是被莫梁远半抱着塞进出租车的。
上了车也还是抽抽嗒嗒个不停,司机大叔在后视镜里悄摸的看,想分辨是吵架的兄弟还是拐卖的人贩子,不经意间对上莫梁远望过来的眼神,打了个激灵,忙不迭的移开了视线。
莫梁远心情很烂,脸臭得像狗屎。
他真不想管这个只会抱大腿和哇哇哭的小傻子,可是等许老太一回家,看到被自己打裂的门锁,坐在床上哇哇哭脸上开了道口子的孙孙。
操。
他就不该管这事。
沈星河平时警惕性贼高一小孩,村委做普调的大妈拎着水果来看阿奶,他端着小板凳在门口坐了一下午愣是没放人进来,莫梁远这种暴力入室的个例除外。
他是个傻子,以前总有人可怜他,给他塞点东西,糖啊零食什么的,不管是啥,他拿着就吃。
不会说谢谢,但是总朝人笑。
后来有一邻居小孩好玩,笑嘻嘻的拿了楼道口放的老鼠药给他,沈星河吃了后第二天早上没醒过来。
他昏迷了整整三天,许老太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整个大院里都回荡着她悠悠的哭号,比送丧的唢呐还凄厉。
院里没人认,惹事的小孩一哄而散,昏迷不醒的沈星河会不会说话都没法子指认那个凶手。
总归是有人看不下去,院里几家大人自发组在一块,将人拉到了镇医院,又是插管子又是洗胃,三天没吃东西的沈星河吐都吐不出来,苍白个脸吊着葡萄糖,好歹是救了回来。
但是落下了病,凝血障碍,据说是洗胃不及时破坏了内脏功能导致的。
沈星河从摔下来到现在半个多小时了,血滴滴答答了一路,他竟也没发觉,照常回家,放书包,写作业,等莫梁远指出来,才突然感觉到了疼。
莫梁远出门前找了个创口贴粗鲁的堵住了他的下巴,现在这会子已经不流血了,就是还一阵一阵的疼,沈星河也跟着一阵一阵的委屈。
他委屈的想着:怎么车上都没人喊句有人还没下车呢,那司机人摔了怎么都不下来看看呀,要是摔坏了可怎么办,阿奶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呢,他都写好一会作业了肚子都饿啦……
沈星河还没委屈完,医院到了。
莫梁远又把人哼哼唧唧的抱了下来,甩上车门,司机一踩油门屁股着火般跑了。
“走。”
把人伺候上车又下车已经消磨完莫梁远的所有耐性,他瞧都没瞧站在身边的小傻子,发号完施令便插着兜大跨步朝医院走去。
沈星河站在街边,人傻傻的。
这地他可真没来过,这街道这景都贼拉陌生,莫梁远带他来的是县里唯一的一家三甲医院,不是他洗胃时去的那家镇上的诊所。
傻子不傻,知道不能把自个丢在外头,那是要被人卖去很远的地方做苦力的。
沈星河哒哒哒的追上背影潇洒的莫梁远,隔着半步跟在他身后,若是距离拉长了点他便加快脚步哒哒哒的跟上,若是近得挨着了衣角又紧张得直呵气。他还有点怕他,可更怕他一转身把自己丢这儿了。
莫梁远身量很高,头都不偏仅垂着眸子觑了一眼,就把跟在身后小傻子这点复杂的心理活动摸了个清清楚楚。
他懒得搭理沈星河,步子走得直飞。
身后一直哒哒哒,哒哒哒,到大厅里哒不动了。
莫梁远的长腿也飞不动了。
这比肩接踵的人潮莫梁远一晃神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春运,“靠,哪来这么多给医院送钱的人?”
莫梁远就是少数坚守去医院纯属糟蹋钱这种叛逆信条的人之一。
他稀里糊涂长到二十几岁这些年,大病小病没有,大伤小伤没断过。以前还跟着廖哥的时候,伤筋动骨那都常事了,血溅当场也是时有。
别说去医院了,他能耐下心给自己削薄的肌肉上团吧团吧两圈止血带,再假模假样戒两天烟酒,就算是大红票子级别的认真对待了,下巴拉了道口就哭唧唧的沈星河该庆幸自己没被莫梁远团吧团吧扔进下水道。
大厅人太多,沈星河没法子坚守自己的半步原则了。
他紧紧的挨在莫梁远的右手边,像只受惊的小鸡仔,要把整个脑袋窝进他外套底下只露出个瑟瑟发抖的毛屁股才算好。
“靠!什么傻逼玩意?”
莫梁远和自助机器斗争了半天,好不容易选对了科室,结果发现不收现金,要用医保卡才行,他既没有医保卡也没有病历本,得去人工窗口重新排队,气得他直骂娘。